來自江叔的禮物

「細路,你係第一個發現?係幾點?」一位警察問。

我驚魂未定的答︰「八點三左右,我啱啱食完飯。」

警察邊聽邊筆錄,同時又問︰「你最後見佢係幾時?喺邊度?」

我還未冷靜下來,情緒依然不穩,但還是努力抑制着答︰「應該大約一星期前,喺佢屋企,二零零二室。」

警察追問︰「你住十五樓,點解會走上嚟二十樓?你同佢年紀都差一截,你哋好熟?」

「我同佢唔可以話好熟,但見過兩、三次,有啲偈傾咁,我上嚟揾佢係有嘢想問佢。」我說話的聲音還是顫抖的。

「你發現佢嗰時仲有無見到啲咩人,或者有無啲咩奇怪嘢?」警察再問。

我搖搖頭。

「好,我哋會再調查吓,如果有需要,我哋會邀請你返警署協助調查,又或者你記得啲咩都可以聯絡我。」警察給了我一張卡片。

根據法醫初步檢查,江叔已經死了約一星期,沒有表面傷痕,後來驗屍報告指出是死於心肌梗塞,失救致死,但這都是後話了。換言之,我是最後一個看到他的人,亦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

我立即回想起那天他匆忙驅趕我的畫面,還有他鎖門後聽到的「啊」、「嗯」、「呀」、「喔」、「吖」等呻吟聲,現在回想起來的確有點古怪。

無論如何,江叔過身已成事實,我也不懂通靈請他上來問清楚,只是當中有兩個地方我弄不明白︰一,他如何在已經過身的情況下開門給我?二,他手中那張寫給我的遺書紙巾,上面寫的「T+二」代表甚麼?

當然,這兩件事我都沒有告訴警察。我離開二十樓,走樓梯回十五樓,卻在十八樓遇到很久不見的Tracy,她跑上來與我撞個正着。

「Tracy?有無事,有無撞親你?」我連忙上前扶起她,關心的問。

「阿曉?好耐無見,聽講係你發現江叔死咗?」Tracy上氣不接下氣的問,我這才記起他倆本是朋友,她這麼匆忙肯定是想見江叔最後一面,現在的她想必是傷心欲絕。

「嗯……係,sorry,你一定好唔開心,我……我會一直陪住你,令你開心返。」我不知哪來的勇氣說出這番話,而Tracy聽到我的宣言後,本身平靜的情緒也被我擊起千層浪,那強行壓抑的情感徹底爆發,哭成淚人撲進我的懷內。

我要首先澄清一點,雖然此刻的我如同在天堂,但這個結果並不是我的本意,只不過我也完全不介意罷了。

「佢有無留低啲咩遺書之類?」Tracy抽泣着說。

「係有一張嘅,但我唔明佢咩意思。」我把紙巾拿出來展示給她看。

Tracy一看到後有零點零二秒瞪大了雙眼,然後與我首次看到一樣,滿頭問號,完全不知道是甚麼意思。

「你有無咩頭緒?」我問。

Tracy雙眼在眼框內滾了一圈,答︰「無,咩都諗唔到。」

我聽到後有點失望,但也符合我的預期,便無奈的說︰「都係,我都估到。」

「不如畀我拎返去慢慢研究。」Tracy主動提出,我也不好拒絕,怎料她一觸碰紙巾,就像觸電般立即縮手,紙巾更自燃起來,我也立即放手任由它燃燒殆盡。

「你無事吖嘛?」我着緊的檢查Tracy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很寒冷,比我的更寒冷。

「無,無事,咩事都無。」Tracy立即收回雙手藏於身後,我看到她暗裏笑了一下,然後她說︰「都夜喇,我要行先,下次再見。」說畢她便奔下樓梯,我也即時飛奔追她打算送她回家,豈料她跑得實在太快,已經消失在樓梯間。

「每次都走得咁快嘅。」我心想,然後便獨自回家。

紙巾自燃如果是江叔事先施法的話,的確有可能辦到,畢竟他都說明只供我一人看,有其他人看到的話自焚也很合理。不過真的是這樣嗎?還是問問阿旻好了。

「荒謬!」阿旻冷冷的答︰「其實只係一個好簡單嘅化學原理。只要喺張紙巾上淋啲液態黃磷,因為佢燃點低,大約二、三十度室温就會燃燒,只不過而家咁凍,得十度左右,所以唔會燒着㗎,但你拎喺手,你嘅體温會慢慢傳過去,佢自然會到燃點,咁咪着火囉!」

「原來仲有咁嘅操作,即係都唔係啲咩神怪嘢嚟。」我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你聯想到啲乜?」我把「T+二」寫出來問。

阿旻也沒有頭緒,此時爸爸和媽媽也過來湊熱鬧,看到我寫的字謎,紛紛給出答案。

「咪係V囉,T後面兩個字母就係V。」爸爸說。

媽媽不認同,她說︰「呢個我認為就好似『李+x』咁,係一個人名,『T+二』應該係田嘉兒或者田家義之類嘅同音字。」

意想不到的是,阿曦和阿晴也來湊熱鬧,他們說︰「係咪仁字?定係王字?」

「仁王?打機咩?」我笑着說。

「係啊,我睇你之前玩嗰隻game。」阿曦說。

「係囉,好簡單,『T+二』咪就係仁王。」阿晴也說。

「如果係咁簡單,咁點解唔直接寫出嚟,而要咁分開寫?」阿旻提出質疑,然後發表了自己的見解︰「除非係有咩特別message所以要咁寫啦。」

「即係話三個字各自都有自己訊息?」媽媽問。

「我就覺得係各自有自己訊息之餘,合起嚟都有一個訊息,即係要分兩part嚟解讀。」爸爸好像對解暗號很有心得。

「T+二」如果真的分兩部份來解讀的話,究竟是甚麼呢?江叔知我正在幫助Tracy調查五狼案,他給我的訊息理應是與這有關,但應該如何解讀才對呢?

「T係Tracy姐姐,T、R、A、C、Y。」阿晴笑呵呵的說。

「Tracy姐姐係仁王。」阿曦也興奮的道。

Tracy係仁王?不,Tracy係王!難道這便是江叔留給我的訊息?但哪有可能,Tracy又怎會是王呢?王是鎮魂塔最惡的鬼,Tracy明明是人,怎會是鬼?雖然她真的「鬼火咁靚」。況且退一萬步來說,就當她真的是鬼,她那麼弱不禁風,一點霸氣也沒有,怎麼能當王呢?不不不,一定是我想錯,T是另有其人,或者是另有意思,現在這思路是錯的。

「喂,你諗緊咩?」阿旻看穿了我的內心,小聲問道。

「無,無諗啲咩,咪諗緊句嘢有咩意思。」我心虛的答。

「話說,呢句嘢係邊個畀你?」阿旻問。

「江叔囉。」我爽直的答,然後才想起她應該不知誰是江叔,所以補充道︰「住二十樓嘅,Tracy個friend,不過佢啱啱被發現已經死咗一個星期。」

「咁睇嚟T for Tracy唔係無可能。」阿旻冷靜分析說︰「佢係你哋嘅common friend,佢臨死前留message畀你,寫得咁簡約唔係無理由。不過『+二』會唔會係代表除咗佢仲有兩個人?」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也沒有答案,本身想問江叔的事情也無從稽考,現在謎團越來越多,我也很混亂。

江叔為何安排刁小姐與萬先生冥婚?江叔如何在已過身的情況下開門給我?「T+二」又是甚麼意思?

真希望我懂得任何通靈的方法,好讓我能向江叔問個明白。

就這樣,我帶着這些謎團進入夢鄉。不是有很多名人也在夢中得到答案嗎?或者我也可以透過潛意識幫助解決這些難解;又或者江叔會報夢給我,替我解答疑問。

只不過事與願違,我很久沒有一覺睡到天亮,期間連夢也沒有發過一個,所以那些問題一個也沒有解決。

「喂,哥哥仔,過嚟。」刁太的聲音由鐵閘外傳來,我打開了鐵閘問︰「有咩事啊刁太?」

「我突登拎嚟畀你,我個女今朝叫我畀你㗎。」刁太遞了兩本日記給我,並說︰「呢兩本係佢嘅日記,不過有啲嘢我睇完都唔太明。」

我道謝後接過日記,刁太便離開了。

「趁仲有一日假,今日睇哂佢先。」我在房裏坐下後為自己訂下這個目標,坦白說,我自己唸書也未有這個動力,大概要在模擬試前才拿得出這種狀態。

這兩本日記還很簇新,不像保存了十多年,當我打開第一本看第一篇便完全明白,因為日期是上年一月,這都是她作為鬼時所寫的日記。

我看得很快,因為裏面很多都是記錄日常,直到我看到九月。

「二零XX年九月OO日 晴

今日是中秋節,老公一如既往要巡邏,留下我和兩個BB,幸好有媽媽一起過節。

今年的燈籠同樣很美麗,今年被詛咒的男孩不知下年還會不會是他點燈籠呢?」

難道是指我?

接着是十月的一篇。

「二零XX年十月O日 晴

又一個人跳樓了,我認得他是很久前的街坊,終究還是逃不了。老公,你要加把勁,我永遠支持你。」

這應該是指毛全彬。

「二零XX年十二月OO日 陰

收藏的秘密終究還是被揭開,被詛咒的男孩這一步不知是否明智?但害了一條生命是無容置疑的,但願那本『理應銷毀的書』不會被找到。」

這很明顯是說盧老太的死和那本文件夾。

接着我便翻開第二本,這本只寫了兩篇,因為是今年的,而今年到現在也只過了三天,只是感覺特別漫長。

「二零XY年一月O日 晴

今日被詛咒的男孩竟然找上門,幸好太陽還未下山,否則我也會被拖累。

不過最後媽媽還是把事情告訴了他,他真的是希望之人嗎?我應該把我的事告訴他嗎?」

這不就是昨天發生的事嗎?看來刁小姐也有秘密,或許我的猜想是正確,看來有必要再去與她見一次面。

我拿着筆記走到一六二二室,向刁太道明來意後,她便請我進內,然後讓我在全黑的房間裏待着,數分鐘後,刁小姐也進來了。

「刁小姐,上次嚇親你唔好意思,我叫阿曉,係今年嘅調查員,我諗你都曾經係。」我沒有轉彎抹角,而是簡單直接跟她說。

刁小姐沒有太驚訝,反而帶着欣賞的目光對我說︰「你果然比我聰明,無錯,我係第二任,不過任務失敗咗。」她的聲音在房間迴盪,好像有點空洞。

「所以就被『王』殺死?」我問。

「無錯,係詛咒,同時都係約定。」刁小姐語調平靜,看來她已經看開了。

「約定?」我不解。

「係我同紫茵嘅少女約定,即係嗰啲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嗰種低能無聊約定,但我哋嗰種就嚴肅認真好多,所以我到而家都無後悔同怨恨。」刁小姐回憶着說,嘴角還微微向上蹺,原來不是看開,而是約定。

我忍不住問︰「既然『王』係紫茵,你同佢咁好姊妹,點解你仲會背叛佢,同其中一隻害死佢嘅狼冥婚?」

想不到這個問題竟然戳中她心底的傷疤,她的情緒也隨之激動起來︰「咁係肥江想保護我!因為紫茵佢開始暴走,佢完全變咗第二個人,佢想將我留喺鎮魂塔做佢其中一個奴隸,好似其他鬼咁!」

她口中的肥江大概就是江叔罷,但這又令我產生了另一個疑問︰「咁點解江叔,即係肥江,唔係幫你投胎,而係留你喺度?投胎咪一了百了。」

刁小姐合上眼,試圖使自己冷靜下來,待恢復平靜後說︰「係我任性要求,同時都係我媽苦苦哀求嘅結果,起初肥江都擔心我會唔安全,後尾就諗到冥婚呢個辦法,仲特登揾同紫茵有仇嘅萬生嚟做對象,咁就肯定可以保護到我。」

「原來係咁,只不過無理由紫茵唔知你喺度㗎,佢統治成個鎮魂塔,實好輕易就揾到你。」我再次發問。

「阿曉,我唔知你去過鎮魂塔未,其實鎮魂塔都會受現實世界左右。你可以簡單理解成鎮魂塔就係呢座樓嘅另一個時空,不過只要個單位係有人住,咁喺鎮魂塔入面就會受到驅靈網保護,即使係最惡嘅『王』都闖入唔到。而肥江仲雙重保障特製埋呢間房,只要我入咗嚟閂埋門,就可以完全隔絕我嘅氣息,咁就無鬼知我喺度。」刁小姐詳細解釋,也多虧了她,我才終於知道為何鎮魂塔內部份單位會有保護罩──驅靈網──在門外保護。

「況且,」刁小姐還有後續︰「我住緊嘅呢個時空就係現實世界,而唔係鎮魂塔嘅世界,所以上次你先可以見到我。」

那就一切都很清楚了,然後我便問她那時調查的結果,以及第五狼的線索。

「恐怕要令你失望,我嗰時連有第五隻狼都唔知,甚至連一個凶手都揾唔到,我只係查到盧太有本文件夾有齊大廈入住以嚟嘅大事件剪報,但佢從來無畀我睇過。」刁小姐語調中帶點慚愧,看得出雖然紫茵想要她做奴隸,但她還是為未能幫到好姊妹而心有不甘。

「咁你老公,我可唔可以見埋佢?佢救過我兩次,我想當面多謝佢,順便問吓佢。」我大膽要求。

刁小姐搖搖頭說︰「佢只可以趁鎮魂塔有鬼入或者出嗰時先可以偷走出嚟,我都唔知幾時有機會,始終佢係被鎮魂塔收嘅惡鬼,唔係喺呢個時空。」

聽起來她也挺淒慘,要守活寡,還是應該說是守死寡?總之就是那個意思好了。

「只不過,有啲嘢我諗同你講應該有用,關於我生前遇過嘅事。」刁小姐說。

「係咪你日記所寫,猶疑緊講唔講畀我知嘅你嘅事?我洗耳恭聽。」我猜想,不過無論好說甚麼,我也會聽。

「嗯,喺我受詛咒嗰段時間嘅經歷。」刁小姐把她那一年內的事向我娓娓道來︰「紫茵係我所識最純最乖最聽話嘅人,沒有之一。由細到大都係咁得人歡心,無論作為子女、學生、同學、朋友都係完美嘅存在,亦都係咁,佢招嚟咗好多haters,全部都係女生,不論年齡,但佢都依然係用最好嘅一面去面對呢班人,期望有一日會化解到對佢嘅誤解。但事發之後,我受佢委託開始去調查,先發覺原來基本上無乜人真心鍾意佢為人,大部份人都覺得佢好假好嘔心,或者係咁所以佢先黑化啩……不過我想講嘅係,聽啲人講,喺佢生前同四個男人關係特別密切,去到會互相去屋企作客嘅程度,同我所認識嘅紫茵好唔同。當時我為咗求證就去問佢,點知佢話唔記得,之後我就明查暗訪,最後先發覺完全係生安白造,不過紫茵已經信以為真,仲將呢幾個人當係兇手,要向佢哋報復。」

「等陣先,即係根據你嘅調查,其實嗰幾個人唔係兇手?」我大驚,因為事情竟然有意外的發展。

「我唔敢講,始終我未查得到就已經到期限,又或者入面有都唔定,但未必個個都係,不過唔知幾時開始又變多咗一個出嚟,成件事變到越嚟越複雜。」刁小姐沮喪道。

「五狼我係聽盧老太講嘅,佢話係『王』同佢講,但喺鎮魂塔入面嘅鬼都係無咗生前記憶,會唔會其實成件事都係一個報仇,有心人特登畀錯誤資訊,幫佢植入假記憶?」我回想當初的情景,再大膽假設。

「唔排除有咁嘅可能,因為警察查完都話佢哋四個係無罪。」刁小姐說︰「不過關於第五隻狼,我有一個人選,就係七零一室嘅游生,我係幾年前打聽返嚟。」

「啊?」我隨便做了一個反應,證明我正在專心聆聽。

「呢個游生聽講係精神有啲問題,但紫茵無歧視佢,所以游生就當佢女神咁,之後中間唔知發生咩事,後來佢對紫茵就有好大嘅恨意。」刁小姐把所知的事盡量告訴我。

「不過我有一個地方唔明,過咗咁多年,『王』都一早已經知係邊五個人,點解仲要繼續揾人查?直接揾嗰五個人報仇咪了結哂成件事囉!最多我喺佢面前重提多一次係邊五個就可以解除詛咒,反正個委託只係要我揾到兇手。」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哈哈哈哈,竟然有個咁嘅漏洞被你發現到,都話你醒,不過唔知呢。」刁小姐笑了,但我不曉得她是因為覺得我聰明還是自作聰明而笑,只是留下一句︰「時間唔早,再夜就到我有危險。」然後便匆匆結束會面離開,留下我獨自在房間。

我跟刁太道別後便回家,不過我並未停止思考剛才的對話內容,阿旻看到我便嘲諷道︰「阿哥,你做乜諗嘢?成個『諗樣』出哂嚟喎。」

「你就『諗樣』,我係諗緊啱啱同刁小姐嘅對話。」接着我便把整件事完整告訴她。

「全息影像嚟啦好明顯,喺間黑房,你以為得你同『佢』,但其實只得你一個,你被人呃咗喇。」阿旻一聽便說出了破綻︰「佢係咪半透明,唔實在?佢講嘢啲聲係咪唔似由佢口中發出咁?同埋點解要喺全黑房先?」

我思索着她的問題,又好像很有道理。

「咁我第一次上一六二二嗰時見到嘅又點解釋?」我問。

「你確定嗰時唔係全息影像?而且咁就更加可以證明佢真係全息影像,第一次明明可以日光日白都見到,點解第二次要全黑房?」阿旻一句說話便正中紅心。

有道理!現在再回想初次見面的情景,又好像不太現實,那時的人和物好像有點不實在,應該真是全息影像。那麼刁太大費周章所謂何事?剛才見面的說話是事實嗎?

我帶着這些疑問難以入睡,可想到翌日便是下學期的開學日,只好強逼自己上床,最終卻意外地很快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