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婦

「你醒喇？」在漆黑的房中傳來刁小姐關心的聲音。

「快啲放開我！」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我還是說出這句廢話。

「我都想放咗你，但為咗你好，我唔可以咁做。」刁小姐難過的說。

「我明你話『王』想帶我落去幫佢，但我有信心可以說服佢。你放咗我先，有咩我哋坐低慢慢傾。」我循循善誘，希望能夠說服她。

「其實，你點講都說服唔到『王』，」刁小姐哭着說︰「佢點都會殺你，你唔先下手為強的話，就只有咁先救到你。」

「唔係喎，江叔咪無事囉，一定有辦法嘅。」此刻我想起了江叔，便以他作為鐵證。

刁小姐啜泣道︰「佢最後都係死咗……」

無錯，我反駁不了。

「所以可想而知你狀況幾咁危險，我要保護你，避免再有呢種悲劇發生，而家粗暴啲都無辦法，對唔住。」刁小姐說完便離開，留下被反綁的我自己一人在黑漆漆的房中。

由於房間太黑，而且已經黎明，一整夜沒睡而太累的我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再睜開眼睛時，我已經不再在黑房，而是在一個空置單位的正中央，被牢牢的綁在一張椅子上動彈不得，口被塞了東西，只能發出「嗚、嗚」的簡單聲音。

「咩玩法？呢度喺邊度？」我嘗試掙脫，可都是徒勞，眼前亦四下無人，根本找不到人幫忙，就算有人，也不覺得他們會幫忙。

動不了便只好靠雙眼收集目前的情報，從環境來看，我還是在人間，這更令我摸不着頭腦，以我作誘餌的話，不是應該要在鎮魂塔嗎？

「哥哥仔，你醒喇？」刁太的聲音在單位內徘徊，形成回音，但始終找不到她的身影。

「你醒咗就好，即刻送你去鎮魂塔入面，大家等緊你。」刁太話音剛落，四周環境便立即變得柔和起來，外面也傳來歡笑聲。

「Welcome back，多謝你肯返嚟為鎮魂塔嘅安全盡一分力，今次你乜都唔駛做，乖乖哋坐喺度就得，其他嘢我哋會做。」萬先生彬彬有禮的說，臨走前還向我鞠躬。

我雖然想澄清，奈何嘴巴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單音，比鬼吃泥還含糊，澄清完也聽不明白。

萬先生與他的伙伴在單位找到藏身之所後，便打開大門等待「王」上釣。十數分鐘後，大門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Tracy！想不到一場大龍鳳過後，「王」等不到，卻引來了無辜的Tracy。

「我嚟救你！」Tracy進屋前已經小心翼翼的檢查了門口到我座位的路徑，確定沒有機關才進來，但當她走到一半時，萬先生和他的伙伴便跳出來把她重重包圍。

「嗚、嗚、嗚……」我不斷搖晃身體，同時盡我所能發出聲音，可能是分散萬先生一伙的注意力，可能是警告Tracy快點逃走，可能是向塔內其他鬼求救，其實我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只是覺得這樣的情形之下，不發出一點聲線會很奇怪。

面對萬先生一伙的步步進逼，Tracy並沒有遊戲般的大絕把他們一下子擊倒，也沒有電影主角般的身手將他們一一打退，有的只是普通的談判能力。

「我同你哋其實都無咩交流，又無咩仇恨，我唔知點解你哋死都要捉我，不過既然你哋都只係想捉我啫，咁一換一，捉咗我，放佢走。」Tracy選擇犧牲自己換我安全。

萬先生正氣的答︰「你已經係甕中之鱉，根本走唔甩，憑咩同我哋講條件？當初我哋同你講條件嘅時候，你咪一樣唔放過我哋！你，我哋捉硬；佢，我哋都唔會放！」

「咩話？由一開始我就係棄子？」我心裏驚呼，但口卻只能發出憤怒的「嗚、嗚」聲。

未待Tracy回答，萬先生等人便先下手為強，一湧而上把Tracy拿下，五花大綁丟在我身旁。

成功捉拿Tracy後，萬先生一改剛才嚴肅兇狠的臉，變成和藹可親、笑容滿臉，走到我跟前說︰「辛苦哂你喇小兄弟，你嘅任務已經完成，呢度已經無你嘅事，而家我哋即刻送返你去人間。」

一秒後，鬼消失了，環境變得真實，歡笑聲也沒了，我又回到那個空置的單位，唯一看到的是刁太，她已經在替我鬆綁。

「你哋想對Tracy點？快啲帶我返去，我要救佢！」我衝着刁太大喊。

「人鬼殊途啊哥哥仔，你又何必咁執着呢？」刁太冷淡的答，同時把我的繩都完全解開。

「黐線！你個女就係鬼，Tracy明明係人，你哋夾硬捉佢去鎮魂塔將佢變做鬼，估唔到你哋係咁陰毒，真係知人口面不知心，好眉好貌生沙蝨。」我對她發動激將法，可惜她完美迴避。

「我哋咁做都係為你好，你再沉落去，真係命仔都無埋，快啲返屋企，沖個熱水涼，瞓返個覺，當發咗場夢喇，你已經安全，唔會有事。」刁太邊說邊離開，留下我一人在單位內。

「黐線，我點解要聽你講？」我心裏罵道，接着便衝出單位。

「七零一？咁熟口面嘅？」我離開時不忘看看她把我關在哪個單位。

我趕到升降機大堂，其實也就是單位一出轉彎便到，刁太正在等升降機，她並不像Tracy般神出鬼沒。

「我有嘢要問你，點解你哋一定要捉Tracy，點解唔直接捉『王』？」我厲聲問道。

刁太笑而不語，只是輕輕搖搖頭，她這種態度看在我眼裏簡直令我抓狂。我氣上心頭，一把抓住她衣領，威脅道︰「你唔好以為我唔會打阿婆，我癲起上嚟連自己都驚！」

然而，刁太依然三緘其口，我氣上心頭，舉手儲力，一拳便打在她肚上。她吃了我一拳，可是依然面不改容，繼續笑而不語，輕輕搖頭。

「可怒也！」我默唸，又一拳，再一拳，左一拳，右一拳，接連揮出十數拳，每拳都實實在在打在她身上，但她就好像沒有受傷一樣。任一個人再能捱打，也總不會連接十數拳而沒有反應。

盛怒的我用盡全身力氣再揮出一拳，這次我金睛火眼看着拳頭命中她，不！不可能！拳頭在離她兩厘米左右被定住了，就像她有保護罩般，任我揮出多少拳，每次都精準的停在這個距離，沒有例外，打擊感是實在的，只不過打在了空氣牆上而已。

「哥哥仔，有事慢慢講，暴力係解決唔到問題。」刁太氣定神閒的說。

「點解……」我陷入了震驚之中，說不出其他話。

「叮，七樓……」此時，升降機到了，刁太施施然步入升降機，留下我一個人在七樓。

要找人幫忙，一定要找人幫忙！不過應該找誰幫？現在對付的是鬼不是人，我也不認識懂驅鬼的人，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老套的情節往往就是在這些時候出現，一張卡片不知從何處掉下來，正好落在我的腳前。

「呢張卡片……」一般情況之下，我都不會理會這些卡片，但不知何故，這次我竟然彎腰拾起它。

卡片上印了一隻銀色的鷹，翻轉後面，印着「紅色地產代理有限公司」，「Senior Salesperson」，「Charles」以及聯絡電話。

這張卡片似曾相識，好像之前見過，我拼命回想，最終想起了七星，他曾經給過我一張卡片，說有事可以找卡片上的人幫忙，好像就是這一張！

「又會咁啱跌咗出嚟嘅。」我心裏奇怪，但並未有多想，拿起電話便直接撥過去。

「嘟、嘟……嘟、嘟……」電話響了數十秒，終於有一個女人接聽，她說出了一段很熟悉的話︰「呢度係……」

「Shit！遺言信箱，」我罵了一聲，然後看看時間，二時，心想︰「日上三竿都唔聽電話，仲話做地產，肯定無數，唯有照留咗言先。」

我把自己的身份、地點和發生的事情都交代好之後，便一口氣跑到十六樓，再找刁小姐理論。

「阿曉，點解你仲係唔死心？我都係為你好喳。」刁小姐苦口婆心的勸導。

「我明『王』好可惡，但Tracy係無辜，點解要捉佢？」我繼續圍繞這個問題問。

「阿曉，你唔記得肥江畀你嘅遺書咩？上面唔係寫咗『T+二』咩？你咁醒無理由唔知係指啲咩㗎，咁你都仲要夾硬嚟？」刁小姐不解的問。

遺書？無錯，那個謎語般的遺書連我都忘記了，想不到刁小姐還記得。

「『T+二』，其實我到而家都未知點解，甚至嗰次之後就忘記咗呢件事。」我有點心虛的說。

「T for Tracy，而『T』加『二』字，就係『王』字，Tracy就係王，你明唔明？」刁小姐解釋道。

晴天霹靂！這個答案真的令我大吃一驚，殘暴的「王」就是Tracy？雖然她比較冷酷，但絕不無情啊，只是屬於冰山美人那種，又怎會是殺人不斷的殘忍之徒呢？

可是，她又的確經常有一些非常詭異的行為，最常見的就是轉彎消失，而且身體異常冰冷，還有剛才的瞬間移動方式，是普通人的話真的能做得到嗎？現在回想，好像每次遇到她都是在晚上，如果她是鬼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我腦內一片混亂，我始終相信Tracy是人而且不是「王」，但種種證據和環境證供卻一致指出她是鬼而不是人。刁小姐看得出我的苦惱，便又再補上一句︰「我同佢情同姊妹，無理由要屈佢，你話係咪先？你唔信我都信肥江啦，而家隊佢出嚟嘅係佢，你都有見到佢哋嘅合照㗎，仲會有假？Tracy係『王』係鐵一般嘅事實，所以點解我哋要揾你幫手就係咁解，所有一切嘅嘢都係佢造成！」

無錯，回想江叔跟我說過的話，不就是暗示Tracy並非人嗎？

「我都同你提過，以前嘅佢真係好人一個，但被五狼誤殺之後，佢已經變咗第二個人，連我都倖免唔到你就知，仲有咩需要猶疑？你都見到佢點濫殺無辜㗎！明明兇手係游瑞慈，但佢連完全無關嘅游瑞棠都殺埋，仲有無辜嘅王生、徐生、廖生同我老公萬生佢都殺埋，佢哋根本咩都無做過，只係一時誤信讒言，無及時送佢去醫院搶救喳！成件事你查出嚟，你最清楚！」刁小姐越說越激動。

「仲有，Tracy佢咪同你講佢知道哂所有嘢，係因為佢每殺一隻狼，記憶就會恢復一部份，佢殺哂五隻就會全部恢復哂，所以佢先會話佢知道哂成件事，呢個都係佢就係『王』嘅鐵證！」刁小姐打蛇隨棍上，將證據一一說出來，務求令我深信不疑。

「的確，佢係有咁講過……」我無從反駁，不過她真的是殺人如麻的「王」嗎？剛才遇到她也絲毫感覺不到她的暴戾，是她的戲太好嗎？

在刁小姐不停的猛烈轟炸之下，我的信念亦開始動搖，漸漸相信Tracy真的是兇殘的「王」，最後破我防的，就是刁小姐的補充︰「仲有你個同學，係咪人間蒸發咗？其實佢已經被『王』殺死咗。你諗吓，佢唔係住戶，都同件事無關，咁都無辜受牽連被殺，『王』，Tracy真係值得你攬咩？」

刁小姐提到Nicole，我便想起Nicole曾經提起的小朋友背後靈，難道……

為了求證，於是我問道︰「『王』係點殺唔喺呢度住嘅Nicole？」

「咪就係透過你同學提過嘅陸軍裝小朋友鬼。」刁小姐想也不想便答。

「果然。」我得到了與我猜想一致的答案，這亦有助我立定決心︰「『王』兇殘成性，一定要將佢消滅！」

刁小姐看到我終於被說服，總算放下心頭大石，放心的對我說︰「而家我哋要將佢永遠封喺鎮魂塔入面，唔畀佢再出嚟害人。」

「我有咩可以幫到手？」我積極的問。

刁小姐眼睛一轉，笑笑口對我說︰「要令Tracy徹底被封印，一定要傷到佢心嘅最底層，令佢完全死心，再無任何求生意志，我認為呢個角色最適合你，只要透過你把口將我教你嘅嘢講一次，佢肯定玩完。」

接着她便在我耳邊說了數句話，聽過後我奸笑着說︰「果然最毒婦人心，女人最了解女人，咁絕嘅嘢你都諗得到，抵你贏。」

「只不過，」我雙眼炯炯有神的望向她，熱烈的邀請說︰「我認為你都應該同我一齊去親眼見證歷史嘅發生，睇住『王』點樣被封印，唔可以再出嚟作惡，等呢棟大廈、呢個鎮魂塔恢復正常運作，雙方都可以住得開開心心，唔會再有人跳樓。」

「嗯，言之有理，」刁小姐點頭稱讚道︰「唔怪得之Tracy會咁賞識你，咁我就同你一齊入去，見證住呢個咁重要嘅時刻。」

「Yes！」我高興得忍不住叫了出來。

「除咗條紅色頸繩，仲有啲咩可以對抗『王』，同埋一大班鬼？我怕佢一陣發難，佢啲信眾會衝出嚟救佢。」我一向也安全至上，會做足準備。

「肥江之前準備咗好多武器，放咗喺床下底，我拎唔到，你去摷吓。」刁小姐指着一張碌架床說。

我順着指示，在床下找到一個紙箱，裏面裝着各種各樣的物品，但看上去也只是普通的日常用具，沒有如電影般很誇張利害的武器。最後，我拿了一枝墨水筆、一對手襪和一樽水便出發，這些武器我不知道有何用途，但我相信江叔是絕不會害我的。

我把墨水筆插在褲袋，戴上手襪，拿着水，跟刁小姐又一次進入鎮魂塔，今天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到塔內了，不知會不會有甚麼後遺症，但為了消滅「王」，少少犧牲在所難免。

時間來到下午三時四十七分，我與刁小姐來到囚禁Tracy的七零一室，萬先生等三狼正在虐打Tracy，廖先生被其他鬼押住動彈不得，兩位游先生卻未有露面。

「點解唔見兩位游生？」我問。

「佢哋係真兇，唔知『王』將佢哋收埋咗喺邊，我哋都仲揾緊。」刁小姐說。

「既然你哋都唔係真兇，點解仲要對佢懷恨在心，要虐打Tracy？」我對刁小姐打了個眼色，便衝上前以身阻擋他們的毒打，保護Tracy。

「唔駛驚，我一定會救你出去。」我偷偷地跟她說，然後再站起來面對她說︰「我已經知你係『王』！知道哂你一直以嚟嘅暴行！呢十幾年死嘅人，呢十幾年被你困喺鎮魂塔嘅無辜鬼魂，今日我要為佢哋報仇，我要令你永不超生，無得投胎，無得再遺禍人間！」

我扭開水樽，朝Tracy潑去。

「啊！」一聲慘叫，Tracy身後的鬼慘叫起來，痛苦得在地上翻滾打轉。我乘勝追擊，朝四周的鬼都潑水，他們一一在地上打滾，直到我面對擋在我面前的三狼和刁小姐。

「快啲走開，唔係唔好怪我唔客氣！」我把水樽放在身前威嚇他們。

「果然養唔熟！」刁小姐像一早已經預料到，破口大罵︰「仲唔起返身？好鍾意喺地下捵？」

刁小姐一聲令下，所有鬼立即起身，完全沒有受傷痕跡，只是吐槽道︰「搞到濕哂。」

「What？江叔呃我？呢啲嘢無用？」我心裏極度吃驚，正所謂相由心生，我的表情也管理不好，露出驚慌的表情，我連忙將水樽朝刁小姐擲去，但被萬先生擋開。我拿出墨水筆在他們面前揮舞，但他們毫無懼色，更步步進逼，看來墨水筆和手襪都沒有用。

「哈哈哈哈，睇你個驚青樣，放心，唔係肥江啲嘢無用，而係我啲嘢無用啫。」刁小姐被逗得笑不攏嘴。

原來是我被耍了，看來她從未相信過我，我現在只餘下一開始的頸繩，死就死吧！我拿出頸繩，在他們面前舞動，他們果然有所避忌，看來只有這條頸繩是真的。

我拖着Tracy，再次靠頸繩殺出一條血路，一直跑到頂層二十四樓。

「Tracy，我哋返咗人間先，佢哋跟唔到過嚟。」我拖着她，尋找那個印記。

「無用㗎，避唔到。」Tracy撥開我的手說。

樓梯傳來急且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就越來越急，但我始終想不到辦法。

「喂、喂、喂！」此時，身後傳來鬼祟的呼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