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卡佬
農曆新年過後，緊接着的便是模擬試，對於花了時間認真温習的我來說，這完全沒有難度，而距離真正影響人生的考試──DSE，在時間上亦非常充裕，我已經編好每日的温習時間表，升讀大學心儀學科可以說是囊中物。
「嘭、嘭、嘭」！
「細佬，開門呀細佬！」一七二八室又再傳來白卡佬的叫喊聲。
「哎呀！嘈夠未？嘈住哂我温書。」我不耐煩的關上大門，家裏頓時變得清靜無比。
「大哥哥，做咩閂門，好熱。」阿曦用無辜的眼神盯着我問。
「大哥哥要温書，出面嘈住佢，所以閂門囉。」阿晴很快便替我回答。
「咁去叫佢收聲唔好嘈咪得。」阿曦興致勃勃、雙眼發光、蓄勢待發。
「咁好玩我又去，大哥哥一齊去。」阿晴無邪的嚷着。
自從他們由鎮魂塔回來後，對於外出撩是鬥非變得特別熱衷，與以前乖寶寶的形像有很大出入，肯定是塔內的鬼教壞了他們，所謂「學好三年，學壞三日」就是說他們。
「唔得咁㗎，雖然人哋係嘈住我哋，但而家呢段時間內係合情合理合法，我哋唔可以剝奪佢嘅自由，只好忍吓。」我以身作則，為他們樹立好榜樣，祈望他們能變回乖寶寶。
「大哥哥渣斗，唔敢去叫佢收聲。」想不到這句說話竟然出自阿晴的口。
「係囉！大哥哥無鬼用，大哥哥係鴕鳥。」阿曦也出言挑釁。
「你哋兩個點可以咁講嘢㗎？咁樣無大無細唔啱㗎，要尊重長輩，快啲同大哥哥道歉，之後自己去玩，唔好阻住大哥哥温書。」媽媽及時出現說教，替我打破這尷尬的處境。
「唔得喎，哈哈哈哈。」他倆同時說完後便跑到露台玩耍，媽媽被氣得七竅生煙，我只好安撫她。
「佢兩個都唔知邊度學到咁曳。」媽媽慨嘆。
「唔知呢，可能係睇咗啲Elsagate片啩，又或者係從其他小朋友身上學返嚟，佢哋呢啲年紀唔識分好壞，貪好玩就學咗㗎喇。」我嘗試用正常邏輯解釋，只不過我心裏始終相信是與鎮魂塔有關。
「嘭、嘭、嘭」！
突然，有人大力拍打我們家的大門，媽媽開門一看，正是白卡佬。
白卡佬看到我們開門，立即求救︰「救命，救吓我細佬！」
「發生咩事？」媽媽擔心的問。
「我細佬唔應門，佢有危險，要快啲救佢，快啲！」白卡佬着急的說。
「冷靜啲，佢成日都唔應你門㗎喇，而且而家係返工時間，佢唔應門好合理。」媽媽解釋道。
「唔係，今次唔同。」白卡佬氣急敗壞的續說︰「今次係佢叫我上嚟揾佢，我收到電話已經即時上去，但佢無應門，但我聽到入面有聲。」
我聽到他們的對話，覺得事有蹊蹺，但更加吸引我注意的是阿曦和阿晴的竊竊私語。
「係報仇。」阿曦說。
「第五個兇手。」阿晴說
「終於揾到佢。」阿曦說。
「成件事終於完。」阿晴說。
「你哋講咩？點解會知呢啲嘢？」我一個箭步走到他倆身旁問。
「因為大哥哥，」阿曦說，而阿晴接着說︰「同姐姐成日講。」說完他們露出燦爛得詭異的笑容，令我不禁心寒起來。
雖然他們所說的是其中一種可能，但「王」為甚麼要濫殺無辜？相關剪報我已經抽起，而且報導也並沒有提及到有第五隻狼，更枉論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這真的是「王」的所為嗎？抑或只是純粹巧合？還是給我的警告？
怎樣也好，還是應該先報警。
「喂，我哋報警先，之後再上去試吓爆門。」我對白卡佬說。
不過與之前一樣，電話又一次受到干擾，無法撥出電話。
「唔通真係『王』所為？點解要搞啲無辜嘅人？」我想不明白。
很快我們便來到一七二八室前，單位內不停傳出清脆的玻璃打破聲、沉重的重物倒地聲、頻密的雜物碰撞聲，可以想像得到一門之隔的單位內，現正經歷堪比龍捲風破壞力的恐怖事件。
「我哋一齊用力拉道閘，睇吓可唔可以拉爆佢。」我指揮白卡佬，然後便一起發瘋似的用蠻力拉開鐵閘。
數分鐘後，我們都筋疲力竭，可是鐵閘卻始終堅守它的工作，紋風不動的守護着這個家。
「啊……」單位內傳出慘叫聲。
「細佬，頂住呀！」白卡佬因為弟弟的慘叫聲，再次充滿力量，甚至超越極限，像得到界王神潛能開發般，發揮出百分之二百的能力，竟然一下便把鐵閘拉開，仿佛我們之前的努力都是笑話。
「細佬，等多我幾秒！」白卡佬對着單位大喊，然後飛身一撞，木門應聲被撞開，滿目瘡痍、飽受摧殘、玻璃、雜物遍地開花的景像盡收眼底；而在露台窗邊，白卡佬的弟弟已經大半個人懸掛在外，搖搖欲墜、岌岌可危，只靠雙手勉強抓住鐵窗。
「細佬，我嚟救你！」白卡佬不顧遍地的玻璃碎，直奔露台，但同時，鐵窗終於支撐不住他弟弟的體重，螺絲鬆脫，他連人帶窗跌落樓。
「細佬！」白卡佬拼了老命縱身一跳，自己半個人也掛在窗邊，在千鈞一髮之際，勉強抓住了他弟弟的右腳，白卡佬以肚作支點，雙腳作力點，牢牢纏着露台的石柱，慢慢把他弟弟拉上來。
就在成功在望之際，石柱連同鋼筋因為日久失修而斷掉，一下子失去借力位的白卡佬支撐不到他弟弟的重量，瞬間一起跌出樓外。
「幫手呀！」白卡佬大叫，一直在旁發呆觀看事態發展的我這才如夢初醒，立即上前拉他們上來。
「唔該哂，好彩有你哋。」白卡佬的弟弟安全後第一時間向我們道謝。
「唔駛客氣，我都係盡人事。」我謙虛的說，而白卡佬則依然喘着大氣，不能說話，不過這也正常，他已經七十有幾了。
「究竟發生咩事？」我坐在地上，簡單又認真的問。
「其實我都唔知，一開始係啲細件嘢無緣無故自己跌落地，然後就到傢俬，最後連我都被一種無形嘅力拉住，一路拖出露台窗口。」白卡佬弟弟心有餘悸的答，他和白卡佬也跟我一樣坐了下來。
「係騷靈現象，但日光日白都出現咁猛，之前有無試過？或者最近你有無惹到啲『朋友仔』？同埋……」我追問，同時，我也留意到白卡佬變得面青口唇白，雙眼呆滯，於是立即轉移去關心他︰「喂，你有無事？睇你個樣好唔掂咁。」
白卡佬聽到我關心他，立時強裝出氣定神閒、若無其事般，然後勉強說︰「無，我咩事都無，係太耐無做劇烈運動，年紀又大咗，有啲應付唔嚟，唞多陣就無事。」
看到他特意裝作無事，我也不好意思揭穿他，只好順着他意對他說︰「你話無事就得，見你都成七十幾，要小心啲。」
「咩七十幾？」白卡佬很大反應的反駁︰「我五十八喳！係個樣生得老啲。」
「吓？」我對他的答案感到非常驚訝，想不到原來他這麼年輕。
「唔好研究我先，細佬，你喺邊度招惹埋啲咁嘅嘢返嚟？」白卡佬將話題重新引導至事發原因上。
白卡佬的弟弟搖搖頭，無奈的答︰「我都唔知，我發覺最近屋企啲嘢成日都移位，今日放假直情移埋我，我都係同平時一樣返工放工，都無時間得罪任何嘢。反而係大佬你，係咪你又闖咗咩禍累到我？」
「喂，唔好亂講！我呢十年都過得好規矩，無再搞啲咩，見過鬼仲唔怕黑咩？嗰次咁好彩無事我已經執返身彩，唔敢再亂嚟。」白卡佬激動的說。
十年？無事？難道說白卡佬……
「小兄弟，唔該你幫手，我哋兩兄弟會慢慢執返啲嘢，你返去先，唔阻你咁耐。」白卡佬感激道。
「唔駛客氣，大家鄰里，係要互相幫助嘅，話說咁耐都未知你點稱呼，我叫阿曉。」我很自然的問，完全不突兀。
「多謝你幫手，阿曉小兄弟，你可以叫我阿棠，好高興交到你呢個朋友。」白卡佬阿棠說。
阿棠？難道真的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要找的游瑞棠就是眼前的白卡佬？若是真的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游瑞棠？」我轉換了聲調，進入認真模式。
聽到自己的名字由我口中說出，白卡佬阿棠立即警剔起來，並沒有裝瘋賣傻，而是正面迎戰，嚴肅的問︰「你點解會知我全名？」
現場氣氛一下子變了，本身温馨友愛、輕鬆愉快，現在劍拔弩張、緊張凝重，雙方神經崩緊，準備隨時開戰。
「係廖生臨死前同我講，」我坦白的說︰「我估我知點解你細佬會出事，佢差啲做咗你替死鬼！」
「你想表達啲咩？」游瑞棠頓時築起城牆保護自己。
「你放心，我唔會對你做啲咩，我只係想知道真相，或者我仲可以幫到你㖭。」我本着求真的精神問。
「咩真相？你同我見到嘅嘢都一樣，我都想知我細佬點解會遇到咁嘅事！」游瑞棠嘗試將話題轉移到今次的事上。
可是我又怎會輕易被他誤導？我知道他知道我指的是甚麼，所以我放慢語速，逐個字說︰「你知我指咩㗎。」
「阿曉小兄弟，你知道幾多？」游瑞棠老謀深算的說，從他複雜的眼神來看，心裏肯定盤算着些甚麼。
「最少知道你細佬點解會遇襲。」我重申一次。
「講嚟聽吓。」游瑞棠從容不迫的試探道。
想不到他竟然反過來套我話，看來我不拋磚引玉肯定問不出甚麼。
「因為『王』要報復你，」我邊緊盯着他雙眼，看他有沒有任何微表情，邊凝重的說︰「佢已經知道你就係第五隻狼。」
意想不到的是，先有反應的不是游瑞棠，而是他的弟弟，他聽到我說完後「哇」的一聲叫了出來，然後倒在牆邊。
「細佬！」游瑞棠非常緊張，立即上前保護他，而我也很警剔的看着四周，以防有鬼再度襲來。
「無事無事，係我唔小心跌咗去後面啫，唔駛咁緊張。」游瑞棠的弟弟尷尬的笑着說。
看到游瑞棠的表現，有一個問題不禁浮上心頭，而我也確實是按捺不住的問︰「其實點解你阿哥對你咁好，你都成日唔開門畀佢？」
聽到我的提問，游瑞棠十分敏感，立即搶先開口道︰「我哋兩兄弟嘅嘢，唔關你啲外人事！」
「大佬，我睇阿曉小兄弟都知唔少，都無謂再瞞佢，你就照直講，畢竟你都屈咗喺心咁耐，仲要用心良苦扮傻搞到全世界都怕咗你，你再唔講就真係屈到變真癲。」游瑞棠弟弟游說道。
聽到弟弟這樣說，游瑞棠內心也複雜起來，他深情的看着弟弟，雙眼泛起點點淚光，呼了一口大氣，轉身看着我，而我留意到他的視線離開弟弟時是帶點依依不捨，而當目光投放在我身上時卻是堅定無比，就像與家人臨終道別，下定決心上刑場，無懼死亡一樣。
「真相，哈……」游瑞棠苦笑了一下，緊閉雙眼續說︰「真相就係我游瑞棠錯手殺咗梁紫茵，再叫埋其餘四個人一齊污辱佢，最後夾手夾腳丟佢落樓扮跳樓！」
「其餘四個人？」聽到這句說話我感到很突兀，但沒有說出來。
「咁你係點錯手殺咗佢？」我追問，其實我心底希望他就是真兇，剛才說「其餘四個人」只是口誤，這樣我便可以真正解除那煩人的咀咒。
然而，游瑞棠沉默了，他微微張開口看着我，欲言又止般，久久未能說出一句話，他弟弟也不耐煩，催促他說︰「大佬，你咪照直講，阿曉小兄弟我睇佢都信得過。」
「我唔會報警。」我為了令游瑞棠放下戒心，故意這樣說，但其實我也沒有說謊，因為我只打算對「王」說。
「嗯……我……我嗰時……我嗰時就係揾枕頭錯手焗死咗佢，係囉，就係咁。」游瑞棠雙眼游離，時而移向左上、時而移向右上，斷斷續續說。
一旁的弟弟也插嘴說︰「大佬，唔駛咁驚，放膽講就得，唔駛吞吞吐吐，你係同佢爭執，錯手將佢個頭撞咗落枱角，之後再用枕頭焗死佢，再姦屍，再提議丟佢出街扮自殺。」
「撞咗落枱角？之前從來無聽過呢個說法，佢點會知？」我心想。
「你都好清楚喎，唔知仲以為係你做。」接着我再問︰「咁兇案現場係邊度？」
游瑞棠先瞪大眼瞥了他弟弟一眼，再猶疑了一會說︰「七零一室，我之前住嗰度。」
「咁你而家住邊？點解可以換到單位？」我半信半疑的問。
「而家住一三一零，我揾房屋署申請所以搬到。」游瑞棠說，然後他問︰「佢點解知我係第五個？明明啲報導都無講過，除咗我哋五個人，無其他人知。」
「『王』每年都會揾人查呢單案，然後喺咁多人多年努力之下，已經查到好多嘢，而且其實除咗你哋五個之外，仲有其他人知，我就係聽盧老太同王太講過所以知。」事到如今，我如實作答也沒有所謂。
「又係呢啲多事嘅三姑六婆，不過好彩……」游瑞棠小聲說，臉上擺出不屑的表情。
「好彩啲咩？」縱使他小聲的說，但憑他的口型我還是看得出來。
游瑞棠立即慌張道︰「無嘢無嘢，而家你都知道哂真相，應該可以喇？」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便跟他們道別，想不到調查竟然在意外的地方有突破性的發展，連最後一隻狼也找到出來，咀咒這次能夠名正言順的打破了，我也能成為繼江叔之後的另一位倖存者了。
當我步出一七二八室，在走廊盡頭的轉彎處，有兩個細小的身影一閃而過，鬼鬼祟祟、形跡可疑，我立即跑過去，可是已經消失在樓梯中，不知是上是下，我也只好意興闌珊的走回家。
「大哥哥，」阿曦看到我回來，立即迎上來問︰「白卡佬點樣，佢係咪第五隻狼？」
「大哥哥，」阿晴也搖着我的手問︰「救唔救得返佢細佬，係咪『王』要報復白卡佬？」
「多事，呢啲你哋唔知好過知。」我暗自驚嘆他們所知太多，決定不再在他們面前提起這件事，以免再荼毒他們。
阿旻正好此時放學回到家，看到樓下堆滿人，於是問︰「知唔知樓下搞乜，咁多人嘅？」
阿晴鬆開我的手，立即跑去拖着阿旻的手道︰「白卡佬細佬啱啱差啲跌落街。」
我眉頭一皺的看着阿晴，阿曦也轉身對阿旻說︰「係『王』報仇，佢係第五隻狼。」
阿旻聽完後說︰「嘩，咁驚險呀？好彩最後無跌落去喳，不過點解你哋咁叻，知佢係第五隻狼嘅？」
他倆二話不說立即指着我，我即時為自己辯護，可是已經百辭莫辯，阿旻支開他倆後便拉着我進房訓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