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婆

隨着王先生的死,涉案的五狼只剩下游瑞棠一人,可是我對此人毫無頭緒,加上農曆新年的到來,我已經把此事暫時拋諸腦後。

對於還未成家立室的人來說,農曆新年絕對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因為可以見到一班親戚,當中甚至有一些一年只見這一次,大家可以見面傾談、交換近況,是一件賞心樂事。

當然,這麼說絕對是官方答案,心底最真實的答案是「𢭃利市」!無錯,這是一個最接近不勞而獲可以獲取金錢的途徑。

大年初一、二都是我們家外出拜年的日子,亦是我最豐收的兩日,而年初三是赤口,傳統都不會出外拜年,所以我們一家都留在家渡過這一日,至於我也把握時間温習。

時間來到五時許,我埋首書本中已經一整日,已經達到與世隔絕的境界,直至媽媽的驚呼才把我重新與世界接軌。

「阿曦同阿晴唔見咗!」媽媽驚惶失色。

「佢哋係咪過咗隔籬井玩喳?」爸爸以最符合常人的想法問。

「我已經睇過,甚至問埋平時會去佢屋企嘅鄰居,都話無見過佢哋。」媽媽焦急得快要哭出來︰「唔知係咪遇到拐子婆。」

「呢幾日過年咁多陌生人出出入入,有啲人混水摸魚都唔奇。」爸爸冷靜的說︰「落去問吓看更有無見到佢哋。」

這場騷動隨着爸爸和媽媽問完保安回來後越演越烈。保安表示沒有看到他們進出,換言之他倆依然在大廈內,只是不知被藏在哪裏。

「會唔會係有拐子婆?最近新聞有好多,啲大陸婆走過去就拖走個細路。」阿旻提出意見,卻令到媽媽哭得死去活來。

「唔好亂講,看更都話無見過佢哋,個看更守呢度咁耐,一早認得哂我哋全家人,加上農曆新年呢段日子,佢哋更加金睛火眼,無可能見唔到,所以佢哋只係去咗平時少去嘅人屋企玩啫,我哋細個嗰時都會啦,鄰居搭鄰居就會friend,之後就會去咗佢屋企玩,到肚餓食飯嗰時就會返嚟,唔駛擔心嘅。」我立即大腳解圍。

「唔係喇,一於報警。」媽媽拿着電話說。

「未夠四十八個鐘,警察都唔會理。」我說。

「你細個嗰時走失過都係唔夠四十八個鐘啦,一樣係報警警察揾返你。」媽媽反駁。

很快,警察便來到家門前,循例問了話後便查看大廈閉路電視,然後問鄰居,再在附近簡單搜索,最後安慰數句便收隊,完全零進展。

看來只好靠自己了。我看着阿旻,她立即意會到我的意思,根據警察調查,在他們失蹤前,有鄰居在大約三時看過他們和一個老人家言談甚歡;有鄰居聽到老人家說帶他們到塔內玩耍;有鄰居說那老人家很面善,不過可能是大眾臉而已。

其中最可疑的無疑是「到塔內玩耍」這一線索,阿旻猜到我想說甚麼,於是搶先說︰「一定唔係你諗嗰啲,唔好自high。」

「但唔係我講,係人哋講,咁都仲有錯?」我駁斥說︰「呢度真係鎮魂塔呢,唔係點會話去塔內先?而且佢兩個之前又有講過話想去玩,而家又周圍都揾唔到佢哋,可以定案喇。」

「咁你話嘞,點去個塔?」阿旻一句便把我難倒,我確實不清楚方法,但腦海中有一個人選或者會知道。

我帶着全家人拜訪一六二二室,尋求刁小姐的協助,可是時間已經是晚上八時,刁太為了保障刁小姐的安全而拒絕,無論我們怎樣哀求,她始終拒絕協助,要我們明天請早。

「阿哥,我都話你見到嗰個係全息影像嚟㗎喇,而家一人多有機會穿煲,佢就耍手擰頭,今次你仲唔信我?」阿旻趁機得意的說。

我又一次無言以對,畢竟除了我以外,他們沒有親眼見過。另外,以我兩次在鎮魂塔的經驗,在現實時間過了超過五小時,即是他們在鎮魂塔內已經過了數天,這麼長時間,他們很大可能已經忘了自己是誰,要永遠留在塔內成為其他鬼的玩物,一想到這,我便更加意難平,誓要用最快時間救他們出生天。

就如劇本一早已經寫好一樣,在我最無助之時,Tracy再次像天使一般出現在我眼前,向我伸出援手。

「我知道你屋企發生咩事,我知點入到去鎮魂塔,但只限你一個,有無問題?」Tracy站在樓梯前悄悄地對我說。

「得我一個?點都好,無問題,得我一個都要去,佢兩個而家好危險,一刻都唔可以再拖,快啲講我知點去到!」我急得如熱鑊上的螞蟻,假如要我跳樓才去到我也願意。

「文件夾。」Tracy簡潔的說︰「佢哋想要本嘢,你帶住佢,再是但入去一個空置單位,咁就去到。」

我得知方法後,連道謝也趕不及說,便衝進屋內拿出文件夾,往最就近的空置單位──一五零八室──跑去,只是,我該怎麼進入已經上鎖的單位?與此同時,家人們也留意到我的動向,也跟着我跑到單位前。

「阿曉,佢哋係咪喺入面?」媽媽着急的問。

「嗯……都算係嘅……」我支吾以對。

「係就係,唔係就唔係,咩叫都算係?你講清楚啲!」爸爸也緊張起來。

我面有難色,但還是勉強回答︰「佢哋係喺入面,但呢個入面又唔係嗰個入面,總之佢哋就係喺入面,我會救返佢哋出嚟。」

「呢度鎖住咗你點入去?同埋你拎住本剪報做乜?」阿旻問。

「我自然有辦法,呢本嘢係門匙,你哋返屋企先,我會帶佢哋返嚟。」我並沒有十足信心,不過我沒有其他選項。

「唔得,我哋同你一齊去,人多好辦事,同埋點可以畀你一個自己冒險。」媽媽說,母愛的偉大大概就是如此。

「邊有冒險,我入去帶返佢哋出嚟喳喎,一出一入,好簡單,無險要冒,而且對方只准我一個人去。」我故作輕鬆,一方面不想他們擔心,另一方面要支開他們,好讓我能進入鎮魂塔。

「好喇好喇,阿哥都咁講,我哋就乖乖哋返屋企等佢哋返嚟,你煮定飯差唔多。」阿旻看得出我的意圖,幫忙游說兩老。

「係囉,快啲返去先,拖越耐佢兩個越驚,你畀我快快脆脆帶佢哋返嚟咪仲好。」我再補上一句。

經過一番擾攘,兩老逼於無奈只好讓我獨自前往。我對着重門深鎖的一五零八室,其實也茫無頭緒,只好先敲門試試。

「咯、咯」,裏面無動靜,門也無異樣。

我正煩惱之際,身後不遠處傳來一把老婆婆的聲音︰「歡迎光臨,嘢係咪帶咗嚟?」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許婆婆,我再環顧四周,原來我已經不知不覺身處在鎮魂塔內。

「許婆婆?點解你會喺度?你唔係應該去咗投胎咩?」我吃了一驚。

「咩許婆婆?我都唔知你噏乜,廢話少講,你係咪要救返兩個塞豆窿?本嘢係咪帶咗嚟?」許婆婆忿怒的重複一次說。

看來眼前這個許婆婆已經失去了記憶,被「王」抓住做了奴隸,她在醫院過身,靈魂正常不會在這,大概是回魂夜當晚被抓了,「王」真可惡,連老人也不放過。

「我已經帶咗嚟,佢哋人呢?」我將文件夾緊抱在胸前,拍了數下。

「畀我檢查吓真定假先。」許婆婆雖然老,但絕不糊塗。

可是未看到阿曦和阿晴,我是不會把文件夾給她的,所以我對她大吼︰「我要見到人先!」

「敢同阿婆討價還價?好大膽!不過你揀錯場合,呢度係我主場,我叫你畀我係畀臉你,你唔好敬酒唔飲飲罰酒,我啲同伴隨時都可以郁手搶!」許婆婆暴怒,面容扭曲,已經面目全非,我也被她嚇倒。

「佢哋敢郁一吓,我就立即燒咗佢大家一拍兩散!」我輸人也不能輸陣,在褲袋拿出鎖匙裝成打火機威脅道。

顯然,許婆婆忌諱我的行動,不敢輕舉妄動,乖乖吩咐其他鬼把阿曦和阿晴帶來,無他,因為她實在負不起文件夾變成灰燼的責任。

「大哥哥!」在走廊盡頭傳來了阿曦和阿晴的聲音,太好了,他們還記得我,證明並未失憶。

「阿曦、阿晴,你哋唔駛驚,大哥哥嚟帶你哋返屋企!」我大喊回應,同時向他們走去,不過許婆婆始終擋在我們中間,不讓我們見面。

「放低文件夾咪可以帶佢哋走囉。」許婆婆以典型反牌的口吻說。

「我要見到佢哋先,而家只係聽到聲,未見到人。」我差點便鬆懈,幸好懸崖勒馬,堅持要見到真人。

「嘖!麻鬼煩!」許婆婆不情不願又不滿的說︰「帶佢哋上前。」

「大哥哥、大哥哥……」映入我眼簾的的確是阿曦和阿晴,但他們明顯已經失憶,只是牙牙學語的對着一枝玩具鎚說,難怪許婆婆不想讓我看到他們。

「阿曦!阿晴!」我朝他倆大喊,試圖尋找最後一絲希望︰「係大哥哥呀!大哥哥而家嚟接你哋走喇!」可是現實是殘酷的,他們對我沒有記憶。

「人就見到嘞,係時候畀本嘢我喇。」許婆婆伸出手對我說。

我只求盡快帶他倆走,以免失憶繼續加劇,所以爽快的與她交換,而她也沒有使詐,將兩人交還給我,也沒有派人多加阻撓。

「要盡快離開先得,但要令佢哋記得返啲嘢先走到,點算……」我心裏乾着急,因為我擔心「王」很快便會發現我對文件夾動了手腳,然後派人將我們抓住當奴隸。

同時,許婆婆拿到文件夾後也立即消失了,整層十五樓只餘下我們三人。

「小朋友,知唔知我係邊個呢?」我以輕鬆有趣的腔調問阿曦和阿晴,以免嚇倒他們。

只不過他們反倒嚇了我一大跳。

「大哥哥,我哋點會唔知你係邊個。」阿曦精靈的說,完全不像是裝出來。

「你話過呢度會唔記得屋企,所以我哋好努力咁記住屋企。」阿晴也活潑的說,也是自然流露。

「你兩個……係唔係扮知呃我㗎?」我還是不敢相信他們剛才的演技。

「我叫阿曦,佢叫阿晴,係我妹妹,我哋住一五二二。」阿曦嘗試說更多來證明。

「我係阿晴,係最細嗰個,我哋啱啱搬嚟幾個月。」阿晴也說出一些事實來說服我。

「睇嚟係真,咁我哋快啲返屋企,阿爸阿媽好擔心你哋,我哋快啲走。」我緊緊的拖住他們,只是我並不知道該如何離開。

「點樣嚟,就點樣去。」我耳邊忽然傳來一句聲音,但我回頭看卻找不到聲音的主人,可是我還是採納了它的方法。

我先讓阿曦和阿晴抓住我的衣服,然後我伸手碰了一下一五零八室的木門,之後看看我身旁,阿曦和阿晴也在,再看看身後,是我們原來的世界,我們終於回來了。

阿曦和阿晴對望一眼,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然後便大笑着飛快的奔回家,我在他們身後也跑起來,免得他們又再失蹤。

忐忑不安的媽媽一直在家門前守候,當看到他倆時,那種由心而發的喜悅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神不守舍的爸爸也罕有的流下了久別重逢的男兒淚,摸着他倆的頭;至於阿旻,她表現得比較含蓄,只是微笑着擁他們入懷。

幸福快樂未必是大富大貴,一家人齊齊整整,迎來一個大團圓結局,看似平淡,其實都已經可以很幸福。

「阿曉,你都無事吖嘛?」媽媽問道,幸好終於有人記起我了。

「哦,無咩事,我都話好簡單就搞掂,唔駛擔心㗎喇。」我露出勝利的微笑。

「你去咗個幾鐘,我哋都唔知幾驚,走返過去睇又唔見咗你。」爸爸也對我表現出少有的關心,不是說他平時不關心我們,只是說出口的關心比較少而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傳統男人。

「我都話唔駛擔心㗎,阿哥都話已經兩進兩出鎮魂塔,今次只不過去多次之嘛,又點會有問題?佢可能已經拎埋pass㖭。」阿旻半開玩笑又半挖苦道。

「睇嚟你終於都信。」我直接迎擊。

「無信喎,咁唔科學嘅嘢,我點會信?我估係你中咗啲迷魂嘢,被人帶咗唔知去邊,之後演咗場戲畀你睇。」阿旻搖頭道,接着再問︰「本嘢呢?」

「我肯狠定係入咗鎮魂塔,唔信你問佢兩個。而本嘢我用嚟交換咗佢哋返嚟。」我笑着說︰「不過最重要,關於單案嘅嗰幾張剪報我已經抽咗出嚟。」

「佢兩個掛住玩,點會知咁多?不過你咁夠薑出蠱惑,唔驚班人嚟尋仇?佢哋連細路都捉喎。」阿旻擔心起家人的安全。

我胸有成竹對她說︰「驚?都未驚過。佢哋喺鎮魂塔入面出唔到嚟㗎,而且只要我哋喺屋入面,佢哋就乜都做唔到。」

無錯,根據刁小姐所說,鎮魂塔內的鬼要走出來現實世界,是要在特定條件之下才有機會,並不能隨意出入,那個條件雖然不難,但也講機緣,這亦是我願意放手一搏的原因。

「最好佢哋真係鎮魂塔入面嘅鬼。」阿旻投降,放棄再與我爭論。

晚上,為了慶祝阿曦和阿晴的失而復得,媽媽特意做了滿桌子他們愛吃的菜,但他們一反常態,只專注吃白飯和叉燒,對平常愛不釋手的煎雞翼、椒鹽鮮魷和蒸魚不聞不問,大概是他們在塔內太久,有點累,所以才反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