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旺地

「對唔住咁多位，真係好對唔住！」我九十度鞠躬，向所有柯卡族人獻上最誠懇的道歉︰「我估唔到一個博覽會竟然會樂極生悲，燒咗大家嘅家園。」

「唔緊要㗎，意外嚟，你都唔想。」有人喊道。

「你畀我哋見到間咁好嘅屋，我哋多謝你先真。」又一把聲音大喊。

「燒咗都無辦法，但好彩我哋無人喺屋入面，無人命傷亡。」另一人在人群中說。

「你為我哋帶嚟一場咁正嘅展覽，嗰啲小事就唔好同我哋計較喇。」這次是一把女聲。

「我想住磚屋，唔想要木屋。」一位小朋友說。

「而家幾好呀，我哋族人好耐無試過咁樣有傾有講、互相幫助喇。」餐廳老闆說。

「多謝大家唔怪我，我同曬仁鐵士傾過，決定公開呢間屋嘅設計圖，同分享我哋嘅設計概念，等大家可以自己起自己嘅屋，好似三隻小豬咁。」我含淚道。

「好啊！」、「實在太大方喇！」、「萬歲！」

「之不過，」我眼神變得凌厲，聲線也跟着提高︰「呢次公開唔係無條件，而係要買。」

聽到要買之後，群眾的反應亦很一致︰「好正常，好嘢當然要花錢，畢竟係你哋嘅心血。」

這反應與我所想的確有出入，我本身已經準備了長篇大論的說詞說服他們，想不到現在可以省回。

「再次多謝大家嘅理解，今次嘅設計價錢係五個石幣，會包埋專家諮詢，方便大家隨時隨便問。」我笑着對眾人說。

「石幣？咩嚟？我哋無聽過，我哋用開姆。」一如所料，各人議論紛紛。

「我知大家無聽過石幣，呢樣係我創造嘅貨幣，喺佐呼族同艾芙族間通行緊，嚟緊亦都會全個女母通行。一個石幣可以換十姆，即係呢個設計係五十姆就有，非常划算。」我隨意說出匯率，好讓兩種貨幣可以互換，加強石幣認受性，把它推成強勢貨幣。

「五十姆？都唔平喎。」開始有怨言出現。

「五十姆有咁好嘅屋，乜都有齊，咁都唔平？」但很快便有人回擊。

逐漸地，人們分成了兩派，幸好覺得物超所值的人佔大多數，所以我的設計並未滯銷，很快便賣出了百多套。而人的心理其實很特別，永遠都希望人有我有，不甘落於人後，越多人買，本身不想買的人便越想掏腰包，抱着「執輸行頭慘過敗家」的心態，最終全部家庭都買了，市場佔有率百分之百。

「真係好多謝大家咁支持，而家飛翔城火勢仲好大，我哋一時之間都返唔到去住，或者我喺度同大家解釋吓個理念，等大家到時再自由發揮好唔好？」我笑得合不攏嘴，於是乎我便簡單解釋了我的設計理念，以及說明作為一間合格的屋，應該有甚麼傢俬和電器，最後不忘帶出一個重點──鄰里關係的重要性。

各人聽完我的一席話之後都陷入反思，氣氛十分凝重，為了避免情況繼續惡化，我便轉移話題，問他們對新居的期望。

「屋嘅大小我諗同之前木屋差唔多就得，都係兩層，但一定要多啲電器方便生活，我諗住門口用DNA解鎖，屋入面就用傳送陣上落，全屋人工智能控制，咁就住得舒服。同埋會同幾個朋友住埋同一個地點，大家整個花園仔咁就可以聚吓舊。」餐廳老闆率先回答，並搭着另外兩人的膊，三人互望點頭。

「我就想起返間超大嘅，同埋所有親戚一齊住，等大家隨時可以見到，而且要有埋縮細遊樂場，可以招待大家縮細咁去玩。」有一位衣着休閒的男士說。

「我就話間新屋要有一層係用嚟煮嘢食，有齊所有食材同廚具，仲要喺間房放一部意念衣車，咁就幾時都有靚衫着。」一位女士說，她身旁的男士立即補充︰「我覺得點都要有風扇同太陽眼鏡，咁先夠型。同埋要有煙花招待朋友。」

「計我話呢，」我聽完他們對未來的期待，全都加上了與他人互動的期盼，覺得非常欣慰，可是他們還欠缺了一個核心的想法，我決定提醒他們︰「最重要係大家守望相助，人與人之間唔係淨得玩樂先會預埋人哋，有時啲嘢係需要大家互相幫助、互相遷就、互相犧牲先會成事，呢個心態大家都有嘅話，柯卡族一定會發展得再好啲。」

「講得地！」、「真理啊！」、「我都覺得係。」、「我都有咁上下嘅諗法。」表示同意之聲此起彼落。

「為咗慳返啲時間，不如大家而家設計定將來間屋會係點先。呢度有張我問曬仁鐵士拎嘅飛翔城地圖，而家我將佢劃分為大大小小總共一百塊地皮，當中我扣除咗四分一做公共設施用地，另外四分一係綠化休憩用地，剩低嘅二分一就係大家可以用嚟起屋嘅地方。」我拿着地圖比劃着，大家看得聚精會神。

「重點嚟喇，飛翔城啱啱燒完，百廢待舉，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同金錢重建，所以今次呢五十塊地皮會以拍賣嘅形式出售，所得款項全數用嚟重建飛翔城。」我大聲宣布︰「每塊地皮依據面積大細、位置同景觀都已經訂好哂底價，一陣我會放出嚟等大家可以睇清楚再決定買邊度。地皮我計過，絕對夠一人一塊，如果你有錢嘅，可以買多過一塊都仲得，總之認錢唔認人。」

對於我賣地的提案，其實我們四人內部都曾經存在過分歧，但最後我還是力排眾議，打着重建飛翔城的旗號，才贏得所有人的同意，所以這次若果有甚麼反對的聲音，我是絕對有備而來。

不過，這班人永遠都是超乎我的想像。

「為咗飛翔城，聽落又好似幾有道理，我都想出一分力。」又是餐廳老闆第一個發言，接着其他人也表示認同，全都表態支持。

既然甚麼也不用說便獲得全數支持，我也樂得輕鬆，很快便把地圖投射出來讓大家看清楚，大家看到訂價後反應不一，但都沒有引起很大的騷動。

「我想買嗰塊地，但好似太細唔夠我起屋，買埋隔籬塊地又未必夠錢……」一位男士正苦惱。

「喂，你想買嗰度？我都係喎，我住咗喺嗰度已經幾年喇。」此時，另一位男士搭訕︰「但點解好似都未見過你嘅？」

「我都好似未喎，我都住咗嗰度好耐，睇嚟以前我哋真係好少關心隔籬鄰舍。」苦惱的男士尷尬的笑道。

「好彩有呢場火災，我而家反而覺得開心咗。」搭訕男提議︰「我都想買返嗰面，但同你一樣，一塊地太細，兩塊地又買唔起，不如我哋夾份買多一塊地，之後大家分一半，你話好唔好？」

「我都正有此意，估唔到我哋一拍即合，有你做鄰居，以後一定過得好開心。」苦惱男不再苦惱，面露笑容。

相似的對話在現場不斷出現，大家像重新活了一次般，再一次認識彼此，再一次認識世界。至於拍賣會，在他們私下協商之下，全部地皮均以起標價成交，沒有爭拗、沒有謊言、沒有背叛，大家均以誠相待，人性本善在這裏得以彰顯。

這夜，我們開了一個盛大的營火晚會，眾人露出了潛藏已久的真心笑容，互訴心聲，互相鼓勵，或許這才是他們一直渴望的原始生活，奈何科技令他們的隔閡增加，接觸和溝通減少，最終演變成老死不相往來之局。

營火晚會後，各人都飲飽食醉，以天為幕，以地為席，圍着營火呼呼大睡，而我則獨自回到飛翔城查看情況。

火已經熄滅，但現場温度還是很高，也許大火只是剛熄滅不久。現在的飛翔城已經面目全非，由於之前全都是木建築，現在只留下一些地基以及灰燼，要原址重建完全無難度，只是清理現場要花點時間，不過按照今日眾人的情況來看，清理這些殘骸恐怕不用一個上午便能完成。

「火燒旺地，飛翔城咁燒一燒，啲人即刻有返人性，有人性嘅科技先會啱人用，咁發展先會長遠，嚟緊飛翔城一定更加興旺，曬仁鐵士你真係要好好多謝我先得。」我望着一片頹垣敗瓦自言自語後便飛回磚屋。

翌日，我把昨晚的所見所聞與眾人分享，邀請他們幫忙清理現場，他們果然二話不說便同意，並坐言起行，馬上行動。

「樂蒙、亞旺努，你哋去幫手睇吓附近有無水源，我想直接引水入城，唔駛用地下水，始終地下水用得過量就會地陷，非常危險。」我吩咐道，之後便徑直往飛碟走去。

「亞骨多它，曬仁鐵士情況點？」我問。

「佢已經好返哂，隨時可以醒得。」亞骨多它看像儀器上的面板說。

「畀佢瞓多陣先，仲未係時候叫醒佢。」我說︰「而家居民清理緊啲殘骸，應該好快搞掂，之後就會開始自己起屋。」

「我有無嘢可以幫到手？」他問。

「有，我嚟緊想起啲公共設施，好似醫院同學校咁，要好多唔同嘅儀器同設施，想你幫手整。」我回答︰「之後我會講你知要啲咩，或者要你揾埋其他科學家幫手。」

查看過曬仁鐵士情況後，我便到飛翔城幫忙清理。在陽光照射下，城內的情況遠比我昨晚看到的更糟糕，全城也被燻黑，而且地上還鋪上厚厚的灰，清理看來比想像中困難，恐怕一個上午未能完成。

只是，這裏是飛翔城，是柯卡族的城市，有着超乎常人的科技水平。

我在飛翔城看到的，並不是大家不辭勞苦的搬運殘骸，而是各人齊心協力在製造一部儀器。我在遠處觀察，他們分工合作，各自負責一部份，然後再合併成一部大機器，成品就像一部超巨型吸塵機。他們利用吸塵機把城內所有的雜物在一秒之內便清理完畢，我看得目定口呆。

「呢部嘢咩名堂，可以一秒清哂所有嘢，係咩原理？」我飛到他們當中問。

「呢部係淨土機，可以將範圍內嘅地變成淨土，適合我哋居住。」淨土機的其中一位發明者詳細回答︰「原理係將範圍內嘅廢物改變佢嘅化學成份變做另一樣嘢，今次我哋選擇將啲廢物變做氧氣。」

「嘩！呢個黑科技嚟，咁勁得唔得㗎？言下之意即係想變乜都得？」我再確認一次。

「無錯，只要你知嗰樣嘢嘅化學成份就得，但唔擔保個成品嘅形狀。」發明者誠懇的回答。

我真的很佩服柯卡族的科技，這樣的發明放在現世界，諾貝爾獎必定是囊中物。

就在我感嘆柯卡族科技的同時，樂蒙和亞旺努已經探索完畢向我匯報結果。

「咁而家清理完現場，大家可以開始起屋，我已經揾到一個好嘅石礦場，你哋可以喺嗰度開鑿啲石頭嚟起屋。」我指着遠處的一座大石山，那裏正是樂蒙和亞旺努探索完得知有水源的地方。

柯卡族人得到指示後便立即動身，我不忘提醒他們︰「上面有個湖，我打算引啲湖水入城，咁就唔駛用地下水，所以大家小心啲鑿，鑿穿咗飛翔城就會經歷埋水災。」

聽過我的叮囑後，眾人也再次出發，利用他們的科技，一個下午便把整座大石山掏空，取得所需的石材，甚至還造了一個瀑布，挖了一條河直通飛翔城中心。

「佢哋效率會唔會太高？」我難以置信的問樂蒙和亞旺努。

「如果我哋要做到咁多嘢，全族人一齊都要最少一個月先做得到。」樂蒙認真計算。

亞旺努則由感受出發，驚嘆道︰「科技真好，做嘢方便快捷好多，樂蒙，不如我哋都發展吓。」

樂蒙也點頭贊成，我便提議︰「咁你哋要帶亞骨多它走先得，如果唔係齋憑你哋，應該有排都搞唔掂。」

「幫手諗諗，我想喺度起返啲公共設施，但佢哋科技咁發達，好多嘢喺屋企用好簡單嘅機器都做到，咁你覺得佢哋缺啲咩要起呢？」我問他倆，希望集思廣益會有好答案。

「好似之前咁，起街市。」亞旺努說。

「但佢哋有嗰塊布，一秒就有嘢食整好，無咩需要自己煮。」我反駁。

「唔係，我都認為有需要。」樂蒙提出他的見解︰「我哋用返人與人之間嘅互動做賣點，講一齊煮嘢食，加添人情味，我覺得佢哋會接受。」

「都啱，的確可以咁樣sell，一於起街市。另外，我仲諗要起體育館、醫院、學校、泳池、運動場、公園、遊樂場呢啲，發展成一個完美規劃嘅城市。」我將我的想法和盤托出︰「我要將飛翔城變做範本，要其他族都跟住佢咁發展。」

「唔好意思，但係救世主大人，你頭先講要起嘅嘢係咩嚟？」樂蒙問。

「咁你都仲要問？一定係啲好嘢嚟。」亞旺努力挺我，但他其實也不甚清楚。

這些建築物在現世界隨處可見，但對異世界的他們來說則全都是新鮮事物，聞所未聞，所以我逐一向他們解釋，並說出用意，甚至即場在地圖上動筆設計，一個完美的城市規劃圖便誕生。

「咁我哋就跟住呢張圖去做，放心交畀我哋，我哋會叫埋啲居民一齊幫手。」樂蒙和亞旺努高興的搭着肩說，之後便一縷煙般溜去，我始終不放心，也跟着他們飛去，打算由遠處觀察，適時提供協助。

此時，居民當中突然發生了騷亂，數個人扭打在一起，形成混戰，我見狀便馬上前去阻止，可是他們殺紅了眼，根本聽不到我的勸阻，加上我在身高兩米以上的他們面前根本如同小朋友，他們也沒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睇嚟要出絕招先得。」我心想，之後拿出之前賣設計圖所得的姆，往天空一撒，天降金錢，扭鬥頓時停止，並變成拾錢大賽。

「聽到我講嘢喇而家？」我站在跪地拾錢的他們當中，顯得高人一等。

「發生乜事？點解打架？」我嚴厲責問。

「啱啱我哋討論緊道門應該點開，有人支持打開，有人支持趟開，有人支持翻開，有人支持旋轉，有人支持傳送，我哋唔知邊樣好，所以就決定勝者話事。」其中一個參與打鬥的人答，其他參與者都點頭。

「吓？」我被這個反智的答案驚呆了，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老半天才回過神︰「點解你哋科技發展得咁先進，但思想會咁弱智？間屋係你哋自己住，道門自己想點整咪點整，點解要統一？人人唔同先有自己個人特色㗎嘛，最緊要係你哋自己覺得無問題就得。仲有，屋入面放啲咩、點擺，都係你哋自己決定，唔駛統一。」

「係喎，點解我哋諗唔通要爭論呢？好彩有救世主大人。」另一位居民像被打通任督二脈一樣，整個人的思維變得豁然開朗。

解決了這件小事後，他們又再開開心心的一起建屋，他們利用科技的輔助，數十分鐘便能建成一間，而且還是非常完美、設施齊備、以業主為本的理想房子，這就是科技的力量。

至於樂蒙和亞旺努，他們將我的想法對居民重複一次，居民們都十分喜歡，爭相加入，非常順利的招募到十數名居民一同興建公共設施。

飛翔城的重建比我想像中快和順利，而且也朝着我的藍圖發展，我想曬仁鐵士也差不多是時候可以醒來了，於是我聯絡上亞骨多它，命他帶曬仁鐵士來飛翔城，好讓他可以拿個尾彩叨光，亦讓這個新飛翔城能夠得到權威的認可。

「我已經無再對佢用藥，應該好快就醒，一醒咗我就同佢飛過嚟。」亞骨多它匯報，但他卻有一點懷疑︰「但咁樣佢真係會肯幫我哋？畢竟我哋將佢嘅心血一把火燒咗……」

「一定會，」我十分肯定的答︰「只要佢係一個愛民如子嘅領袖嘅話。」

通話完畢後，我飛向樂蒙和亞旺努處，查看他們的進度，順道檢查成品。

「估唔到個內籠比我設計嘅更好更仔細，你哋真係長大，可以自立門戶喇。」我稱讚道。

「都係救世主大人教得好。」他倆非常懂做人處世之道，十足職場老海鮮，但我卻十分受落，我開始明白為甚麼作為老闆，總會留一、兩個這種人在身邊。

「我問吓你哋，」我朝幫手的柯卡族人發問︰「你哋覺得一個國家，應該要提供啲咩設施，會方便你哋生活同發展？」

「一個放錢嘅地方，姆實在佔屋企太多位。」其中一位秒速回答，其他人一呼百應，表示有同感。

「即係要間銀行，但要銀行就要建立一個金融體系，比你哋所想嘅複雜，你哋應付到？」我也有這想法，但一想到之後的功夫便放棄了這念頭。

「我哋無問題，救世主大人你肯教我哋就得。」他們說。

面對群情洶湧，我也不好拒絕，於是答應了他們，並把其中一塊綠化用地改為興建銀行，並將最簡單的金融理念傳授給他們，協助他們建立一個簡單的金融體系，即是存錢、借錢、利率、利息、匯率，畢竟我也只懂得這些。

在重建飛翔城的時間裏，我與居民們拉近了距離，這並非我的計劃，但也可以加以利用。民心是一樣很難得到和掌握的東西，現在我有幸可以擁有，勢必乘着這大好時機，利用群眾壓力逼使曬仁鐵士幫助我。

想不到這一把火放完之後，竟會如此旺我，現在我已經把飛翔城的所有都牢牢握在手裏，雖然曬仁鐵士說打賭取消，但其實有沒有賭約根本不重要，只要我有民心在手，他想不答應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