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獲公屋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如果能夠在香港獲派一間公屋,絕對是一件可以跟朋友吹噓一輩子的事。低廉的租金、完善的民生配套、貼心的社區規劃、完美的綠化比例、大量的休憩用地,以上種種都令到住公屋被稱為人生勝利組。

當然,我家可以獲派公屋過程絕不容易,當中更花了不少功夫去加分使得排名更前,能更快獲得編配機會。獲得編配後會有三次機會獲房屋署派屋,如果三次都不合適便要重新排隊。由於排隊時間實在太長,基本上每個獲派公屋的人都一定會選中。

而我們這一家六口,在第二次派屋的時候便接受了,我們最終選擇的是在黃大仙某屋邨的井型屋。然而我們到後來才知道,這個決定其實是錯誤的,日後發生的一連串事件更令我們懊悔不已。

我叫阿曉,十七歲,唸男校,是一名中六學生,正在備戰DSE,校內成績不過不失,但不喜歡動腦筋,上堂專心不聊天,是老師眼中的乖學生,實情只是我內向得連聊天也不敢罷了。我相信但害怕靈異之事,經常以靈異題材的電影、書、電台節目訓練膽量,出於害怕,會為自己看到的靈異之事找解釋並試圖合理化它,所以我從未真正遇過靈異之事,大概。

「喂,阿旻,你睇吓,呢度好似個煙囪。」我指着其中一個井對阿旻說,她是我的大妹,比我小一歲,是唸女校的中五生,性格與我不同,非常毒舌,而且腦筋靈活轉數快,經常有鬼主意,完全不相信鬼神之說,是幫我合理化的重要人物。

初次踏足井型屋的我,一切也顯得很新鮮,能在井底往上直看到天,很有井底之蛙的感覺,時刻勉勵着我要安份守己,即使向上跳也只是徒勞無功,非常適合我這個ISTJ。

「煙囪?」阿旻發揮毒舌本色,充滿惡趣味道︰「我就話呢度係自殺勝地,方便跳樓就真。」

「衰女包喺度亂噏,快啲吐口水再講過。」媽媽聽到後開玩笑道。

爸爸也湊起熱鬧來,一臉認真的說︰「咁你哋唔好出夜街,夜晚會好猛。」

阿曦和阿晴──我的小弟弟和小妹妹,分別是五歲和四歲──嚇得立即摟着媽媽,他倆驚慌的樣子逗得我們哈哈大笑。

突然,「嘭」的一聲巨響把我們温馨的畫面打破,這刻才意識到旁人那厭惡和鄙視的眼神正投射在我們身上,可是我們未有理會,而是立即循聲走去,看看發生甚麼事。

我們跑到發出聲響的一面井──其實也只是十步距離──查看,但未有發現異樣。

「唔通係我聽錯?無理由啊,肯定佢哋都聽到,唔係點會一齊跑過嚟?」我充滿疑惑的想。

阿旻快速看了一眼道︰「係咪唔知幾樓嘭門喳?所以啲人先見怪不怪,無咩反應。」

或許正如阿旻所說,我嘗試說服自己,但此時,另一聲的「嘭」在另一面井傳來,我們又立即跑過去,但依然沒有甚麼發現。

「媽咪,做咩啲人要丟嘢落樓嘅?」阿曦童心未泯的問。

「媽咪媽咪,點解佢要瞓喺地下,唔返屋企瞓嘅?」阿晴也童言無忌的問。

「嘭」的聲音加丟東西加有人睡在地上,這不就是跳樓?甚麼鬼?阿旻開口中嗎?但為何我看不到阿曦和阿晴口中的事物?難道他們有陰陽眼?

「兩個小傻瓜,」媽媽摸着他們的頭慈祥的笑着說︰「高空擲物係唔啱嘅,千祈唔好學,知唔知道?人哋攰得濟瞓喺地下唞陣,你哋唔好行埋去嘈住人哋喇。」

「係,知道。」兩位小可愛乖巧的回答。

「咩事?即係阿媽都見到?唔係啩!我哋先第一日搬過嚟,之後點捱?」我心裏快要哭出來了。

「明明只係條友飲醉咗瞓喺度,你做乜咁驚?」阿旻指着在保安崗位旁邊地上熟睡的人挖苦我道。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望過去,的確有一個人睡在地上,我頓時放下心頭大石,但被阿旻挖苦始終不是味兒。

「唔好講咁多,有lift喇。」爸爸對我們說。

這座大廈分兩幢樓高二十四層,總共有四部升降機,分為高低層和單雙數,每層有一部,十四和十五樓或以上為高層,而我們住在十五樓,正好方便搭乘全部四部升降機。

「Welcome home!」爸爸打開門的同時高興的說。

我們的家是二十二室,屬於大單位,兩幢樓一共三十四個單位,兩幢樓的伙數和戶型也一樣,中間由升降機大堂連接,三條樓梯分別在兩幢樓和升降機大堂。

這是我們首次看見屬於我們的家,之前只有爸媽來過。家的間隔非常簡單,左面是客飯廳,右面是睡房,洗手間和廚房要出露台,一個左一個右。客飯廳的牆身髹了白色,地板鋪了白色帶灰色點綴的磚,傢俱以藤製成,簡潔中又帶點懷舊。三間房中,最近大門的是我和阿曦的房,髹了淡黃色牆身,有一張碌架床;中間的是阿旻和阿晴的房間,淺粉紅牆身,也有一張碌架床;倚着露台的是爸媽的房間,都是白色牆身,有一張雙人床。由於三間房互相倚靠,所以只有一部冷氣在爸媽的房,其餘兩間房以間隔牆的小孔洞和風扇把冷風抽送過去,其實也挺涼快的。

坦白說,有屬於自己的房間這件事令我異常興奮,我完全把在地下升降機大堂發生的怪事都拋諸腦後。

對於新家充滿着新鮮感的我,很快便走遍每個角落,發覺露台外的景觀不錯看,正面是對面樓,但隔了一條馬路,所以不算近;左面是籃球場,我可以經常看到現場直播;右面是開揚市景,香港聞名中外的醉人夜景我在家就能完全擁有。

至於大門,看出去便是其他的單位,而且我們家是能直望升降機大堂,誰出門誰回家都能一目了然,加上是井型設計,採光十分好,而且非常通風,夏天也不會覺得悶熱。

正所謂遠親不及近鄰,鄰居好與壞也影響深遠,不過最少目前還是不錯,大家都笑面迎人,會守望相助,會互相打招呼。看來這裏民風純樸,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居住地。

就在住了數天之後,有一個另一面井的鄰居需要幫助,正好找上我們。

「唔好意思,你哋新搬嚟?我係王太,我啱啱倒垃圾,點知大風得滯,屋企大門嘭埋咗,我無帶鎖匙,咁啱屋企又無人,可唔可以借個衣架畀我勾返開道木門?」鄰居王太看到我們的木門大開,便走來尷尬的問,而坐在客廳的媽媽看到她後不自覺的寒毛直豎。

這裏先簡單解釋一下,由於這屋邨的木門還是舊式,在中間會有個孔洞方便郵差派信,所以只要有工具和技巧,透過此洞開門是有可能的。

「哦,係呀,我哋姓馬。嘭門好小事啫,我去幫吓你手。」爸爸一口答應,拿了個衣架就出去。

「有無咁多啱啱遇着剛剛呀?」阿旻小聲吐糟道。

可能是王太聽到阿旻的說話,於是連忙拒絕道︰「馬生你真係好人,不過我自己嚟就得,唔駛勞煩你,你借個衣架畀我就得。」

爸爸看到她堅持拒絕,於是只好讓步,把衣架借了給她,她拿到衣架後連番道謝,然後便消失在走廊盡頭,從此沒有再出現過,衣架當然也是有借無還。

這件小事並無甚麼特別,鄰里互助亦都非常常見,只是後來一切的事,都是從這件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