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

一月的時間過得很快,可能是因為每天放學後也要補課的緣故,時間總是覺得不夠用,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月尾,農曆新年快要到來,大廈也充滿節日氣氛。

大門入口掛了春聯,升降機大堂貼滿揮春,還放了一盤桔,連保安員的座頭也放了水仙花和攢盒,小孩也特意過去拿糖果吃。

「唉,咁快就新年,之後就mock,然後就DSE,時間真係過得快。」我抱怨時光這個壞人太冷酷,停留耐些也不許。

這段日子裏,Tracy也識趣的沒有出現,可是我她越不出現我便越掛念她,自從江叔過身後,我便沒有見過她了,不知道她現在在做甚麼呢?

而不速之客,往往就在最意想不到的時間出現。

在人人也大掃除的年廿八,早已不住在這的王先生出現了在我們的面前。

「小朋友,你哋仲記唔記得我?」只是數個月不見,之前還是腰板挺直的王先生,現在已經老態龍鍾,要撐着拐杖走路了。

「王生?點解你會知我哋住喺度?請問有咩事?」我問。

「係我叫佢嚟嘅。」剛從洗手間出來的阿旻說︰「佢而家都無人無物,獨居老人,我咪叫佢嚟,等佢感受吓人間温暖。」

「你有咁好死?」我質疑,但她只報以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便去招呼王先生。

心水清的我很清楚,只要王先生出現在這大廈,便會招來殺身之禍,所以我立即拉阿旻到一旁跟她說清楚,怎料她說這正是她的計劃。

「呢個世界有無鬼,今次我就證明畀你睇,王生都係想從呢件事當中解脫,所以先肯嚟。」阿旻壓低聲線說︰「單案佢同我承認咗佢當時係有份,只不過佢係提供場哋同收埋條片嗰個。」

「收埋條片?咩片?點解佢會同你講呢啲嘢?」我驚訝的問。

阿旻笑而不語,再次走到王先生身邊跟他閒聊,然後從房中拿出那本文件夾,王先生也同樣在袋中拿出了一張記憶卡,這刻我大概猜到王先生會向阿旻坦白的原因離不開這本文件夾。

「嗱,開電腦睇睇,記得幫王生徹底delete,要還㗎。」阿旻故意大聲說,充滿默契的我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連忙關上房門儲存在電腦並播放。

由於影片是十年前,所以解像度不高,高清畫面肯定是沒有,影片中人的樣貌也比較糢糊,但大概還是能猜得出來。影片中有一女生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由髮型能得知這位是死者梁紫茵。而五個男人,包括拿着攝影機的王先生、徐先生、萬先生、廖先生和夢到過的最後一位不知名男人圍着她,正對她毛手毛腳,除了廖先生。正如他臨終前所說,他正竭力阻止其餘四人侵犯她,可是雙拳難敵四手,他最終還是徒勞無功,更被其他人趕走,沒有再出現在影片裏。

影片繼續,他們已經漸漸不再滿足於毛手毛腳,開始有進一步的侵犯行為,第一個嘗試的是徐先生,他直接撲上去,然後很快又驚慌的跌坐地上,指着梁紫茵說︰「佢全身都好凍。」

其餘的人蜂擁而上,一論測試後,最終得出她已過身的結論。眾人慌張起來、六神無主,怎料那位不知名男說︰「反正佢都死咗,唔好嘥,你哋唔上我上。」

影片就此結束,雖然之後的部份沒有影片,但已經想像得到發生了甚麼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也有份,以及誰提議偽裝成自殺。

有這影片為證,我頓時覺得廖先生無辜枉死成代罪羔羊最淒慘,至於其餘四狼最多只能證明他們猥褻屍體,這是否真的有罪我也不清楚。

此時,阿旻正好進內查看我的進度,我把影片重播一次,看過後她義憤填膺、憤怒的罵道︰「呢班堅係仆街嚟,雖然香港無猥褻屍體同姦屍罪,但佢哋肯定中非法處理屍體,點解嗰時咁都告佢哋唔入?無天理!」

「因為嗰時係告我哋強姦同謀殺,而唔係非法處理屍體。」王先生突然搭話,我們也嚇了一跳。

「我哋唔係咁嘅意思,我哋只係……」我慌忙解釋,以免引起他的殺意。

但王先生卻打斷我道︰「唔緊要,我都睇化哂,活咗咁多年,日日都孭住呢個秘密生活,都真係幾辛苦。而家得返我同阿棠,一個殘一個癲,都真係報應,有時我寧願死咗一了百了。」

「咁又唔駛咁灰,非法處理屍體都係坐幾年,無咩嘢嘅,應該仲出得返嚟呼吸自由嘅空氣。」阿旻又發揮毒舌本色︰「一係我幫你報警?」

「喂!」我喝了她一聲,她才無癮的收聲。

「王生,」我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雖然你可能唔係兇手,但單憑非法處理屍體呢單我都應該要恨你,不過都見你年時已高,又多病痛,已經係活受罪,我勸你以後都係唔好返嚟,唔係你都會好似徐生、萬生、廖生咁,被『王』捉去跳樓死。」

「呵呵,小朋友,多謝你關心,我作孽太深,茵茵係咪我殺都好,我而家都會話係我殺,我今次返得嚟都預咗,我已經無人無物無牽掛,早啲死咗去陪伯爺婆仲好,佢自己一個會好唔慣。」王先生稍稍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雙眼無限嚮往與王太團聚。

我正糾結要不要將王太已經去了投胎的事告訴他,但阿旻已經搶先一步說︰「王生,其實人呢,死咗就係死咗,唔會有咩慣唔慣、陪唔陪㗎。」

「呵呵,世界之大,你未死過又點知呢?就當係我老一輩嘅浪漫囉。」王先生笑呵呵說。

「咁王生,啲剪報你就睇完,有無咩發現?」阿旻認真的問。

王先生也收起笑容,樣子嚴肅起來,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凝重。他字字鏗鏘的說︰「好彩剪報夠齊,呢幾年跳樓死嘅人,好多都係呢度嘅鄰居或者係舊住客,但我唔清楚佢哋同茵茵嘅關係。」

「王」的力量明明只能在這裏發揮,一離開就甚麼都不是,為何她能把不是這大廈的人也帶來殺死?之前Nicole的姐姐又好,我身上的背後靈又好,為何在離開大廈後仍能跟着我?

「咁點解搬走咗嘅你,之前仲會出現喺一五零八?明明有個雲生住緊。」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王先生聽到後淡然的說︰「我只不過入去攞返條片,而個雲生佢而家都仲係住緊喺入面。」

「吓?」我和阿旻異口同聲道︰「個單位而家打拆完仲丟空緊喎!」

「無錯呀,佢仲係住緊喺『入面』。」王先生重複一次,不過這次他特別強調了「入面」兩字,這令我產生了一種不寒而慄、兇殘血腥的想法。

「等等先,你話攞返條片,點解有人住緊你都仲認為可以攞返而無被人丟咗?」我嘗試轉移話題好使我能忘掉那恐怖的想法。

「因為我將佢放喺牆入面。」王先生露出得意的眼神,為自己的小聰明而沾沾自喜。

放在牆中?這手法不就是與廖先生家中的錄音機同樣嗎?難道也是出自他的手?難道他是那個神秘組織的一員?

「你話雲生仲係單位入面,唔通佢又被你封咗喺牆入面?」阿旻難以置信的問,本想着試探他,豈料他直認不違,絲毫沒有辯護的打算。

眼前的這個人,我剛才還說放過他,實在是太過天真了,他簡直不配做人,他是惡魔!

「點呀,小朋友,係咪覺得我罪無可恕、罪該萬死?」王先生以挑釁的語氣問︰「但係我一直都逍遙法外,係咪覺得好唔公平?哈哈哈哈……」

「我要報警告發你!」我忍無可忍,拿起電話,但阿旻阻止了我,她在我耳邊理性的說︰「佢講呢啲你唔覺得係特登想挑釁我哋咩?佢背後唔知有咩陰謀,冷靜啲,睇定啲先。仲有,如果真係有鬼,佢而家乜都認哂,啲鬼肯定會拉佢去跳樓,所以可以等多陣。」

我稍為冷靜下來,的確,這樣的話我便可以解除咀咒,不再面對死亡威脅。而且再想深一層,他的說法與日前刁小姐的說法有出入,是因為他一心求死所以順應別人的版本,抑或是他所說的才是真相?可是當年的報導他明明堅稱自己無辜,王太之前也說他是無辜,甚至有不在場證明,那麼他現在堅稱自己是兇手確實有點奇怪。只是,這段影片又的確是涉案的數人與死者,雖然是低清,但勉強也能認得出,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了嗎?他一定就是兇手之一!

「做咩呀?唔係要報警拉我咩?仲等乜?唔夠膽?」王先生用激將法刺激我們,可是阿旻好像早有準備,早料到他有此一着。

阿旻笑着對王先生說︰「如果你真係想被人拉,大可以自己自首,唔駛咁激我哋。你而家咁做,我覺得只得一個原因,就係證明自己真係無辜,同埋順便隊個替死鬼出嚟。」

「吓?證據確鑿,有片又講埋殺人藏屍,仲點無辜?同埋咩替死鬼?」我把雙眼瞪大得差點掉下來,完全猜不透她此番說話的根據。

「唔係,你試諗吓,條片一嚟咁朦,都睇唔清邊個打邊個,點做證據?就算可以高清修復到,成條片你有邊個鏡頭見到王生?係無,咁點做證據隊死佢?反而會幫佢更加清脫嫌疑,唔好中佢計。」阿旻冷靜分析,又的確有道理,而王先生則在旁陰險的笑。

「而佢啱啱提過一個人叫阿棠,呢個就係佢揾嘅替死鬼,但我相信佢係片中人之一,即係嗰個你唔知佢係乜水嗰個,而阿棠,你有無諗起啲咩?」阿旻引導我思考。

「阿棠?無喎。」我甚麼也想不到。

「有無搞錯,咁都唔記得,」阿旻沒好氣的說︰「『游水堂』,阿棠,你記得未?你話廖生臨死前提起過嘅,睇嚟『游水堂』係一個人名。」

「哦,係喎!我記得喇!原來係個人名嚟。」我像被阿旻打通任督二脈般,所有記憶都回來了。

「咁條片無用啫,殺人藏屍有啦啩?」我繼續問。

阿旻搖搖頭,又再解釋︰「你仲信佢嘅說話?你諗吓,一個老人家,點夠力去對抗一個年青力壯嘅人?就算係埋伏都唔可能全身而退,但我哋見佢嗰時佢似有傷咩?好明顯佢講緊大話,想挖個坑畀我哋踩,令到我哋無人信,之後有咩實證都無人理。」

「乜係咁?估唔到王生你下緊盤咁大嘅棋!如果唔係阿旻夠清晰,我真係中咗你計。」我對王先生表示出佩服。

至於王先生,他聽過阿旻的推理後,不禁鼓起掌、由心的讚賞道︰「精彩!出色!準確!你講得好啱,呢個就係我今次應約嘅目的,估唔到畀你呢個妹妹仔識穿,真係英雄出少年。」

雖然明知眼前人是殺人兇手,但礙於證據不足,我們對他也束手無策,心有不甘是一定的,可是甚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白白的放虎歸山。

王先生取回記憶卡後便離開,我問阿旻︰「呢刻你係咪好想呢個世界上有鬼,可以殺咗佢呢?」

「佢雖然罪該萬死,但都要受法律制裁,唔可以行私刑。」阿旻異常冷靜的說︰「但怨魂索命就不在此限。」看來此刻的她也希望世上有鬼。

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強得我倆睜不開眼,直至聽到「嘭」的一聲巨響從井底傳來,風才停下,我們也立即出外查看井底發生了甚麼事。

無錯,又一起的跳樓事件發生,是連續第二起不在十月發生的跳樓事件,而死者正是王先生,我們是從他的衣服判斷出來的,因為他的頭已經撞得稀巴爛,可以說是脖子以上的部份都消失了,我想連技術最高超的法醫和死人化妝師也不能把他還原。

我望着井底,問阿旻︰「咁你而家仲信唔信有鬼?」

「我唔會信我無親眼睇到嘅嘢,啱啱都可能係陣風太大,王生一時企唔穩先跌咗落去,」阿旻依然堅持自己的想法,但聽得出有些少動搖,因為她最後很小聲的說了一聲︰「我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