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子聲
廖先生跳樓沒有引來很大的迴響,畢竟住在這裏的人已經司空見慣,報章也只有二百多字的極小篇幅報導,大概除了我以外,沒有甚麼人會留意。
其實我也沒有特別去留意,只是剛好免費報章上有報導而去看而已,畢竟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發生這麼震撼的事,我也害怕得不想再去回憶,可是這一看卻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
「頸部有瘀痕」、「窒息致死」、「死因有可疑」這三句句子率先影入眼簾,深深刻進我的腦內。
「無可能,窒息有可能,因為被啲血嗆親,但點會頸部有瘀痕?當時明明得我一個人喺度,都無其他人。」我百思不得其解,好自然又聯想到靈異之談。
「大哥哥,你睇緊咩?」阿曦和阿晴天真無邪的笑着走過來問道。
「睇緊報紙之嘛,無咩特別。」我笑着回答,同時將報紙隨手翻到第二版。
「大哥哥你快啲睇吓。」阿晴拿着一枝鉛筆說︰「係老師讚我乖送畀我嘅。」
同時,阿曦也不甘示弱的展示手中鉛筆說︰「我都有,都係老師送㗎。」
「咁叻嘅,咁以後要用呢枝筆寫字寫靚啲啦喎,唔好辜負老師送畀你哋嘅筆。」我讚賞同時不忘鼓勵他們。
「我哋用枝筆畫咗一幅畫。」阿曦說。
阿晴不知何時已經拿着畫紙,展示着說︰「你睇吓,靚唔靚?」
畫紙上畫了三個人,兩男一女,一個男躺在地上,指着另外兩個站着的人,男在前女在後。
「呢個係大哥哥,」阿曦指着站着的男對我說,然後再指着躺在地上的男說︰「呢個係叔叔,兩個都係我畫,靚唔靚?」
接着阿晴指着站在「我」身後的女說︰「呢個你話識玩魔術嘅姐姐係我畫㗎,係咪好叻?」
經他倆解說,這圖畫不就是昨天廖先生躺在血泊中的一幕嗎?但Tracy怎會在我身後?不過廖先生的確曾指着我,難道是指我身後的人?但我身後沒有人啊,難道真的是……想到這裏,我背脊發涼,雞皮疙瘩,汗毛直豎。
我陷入了驚恐當中,忘記了回應他倆,直到阿旻走過來拍我,我才回過神來,稱讚他們道︰「好叻喎,畫得咁靚,畫到大哥哥咁靚仔,不過你哋點解會有咁嘅構圖?」
「我哋琴晚見到囉。」他們異口同聲說。
「見到?」我嚇呆了,不過不是因為他們看到不存在的一幕,而是因為他們看到血淋淋的畫面。
此時阿旻補充說︰「佢哋琴晚同我一齊睇動畫見到,所以畫咗出嚟。」
他們猛點頭,我這才鬆一口氣。接着阿旻故意支開他倆,湊過來說︰「聽講琴晚你遇到啲好爆嘅嘢,講多啲嚟聽下。」
「琴晚我拎咗張相落四樓自己查單嘢,中間發生咗好多事,但最後就以廖生自殺告終。」我用兩三句便把事情總結了,可是阿旻明顯不買賬,追着我要更詳細的版本。
我敵不過她不屈不撓的追問,最終一字不漏、原原本本將昨天的事如實相告,包括那個神秘的印記、黑眼小孩和廖先生跳樓的細節,當然最後那一指也沒有刪減,還有那莫名奇妙的「游水堂」。
「綜合埋廖生嘅說話,個組織應該有某種神秘力量,可以復活死人,所以佢話梁女無死,佢屋企有呢個印記,可能佢都係其中一個成員。」我邊說邊拿出照片給阿旻看,然後她很快便找到這個組織──一個高智商人士才能加入的組織。
「我都揾到,但就係唔明呢個組織點解會同呢啲事有關。」坦白說,我有點期望她能給我一個答案。
「的確,我都唔明……」阿旻仔細研究我手提電話照片內的印記和那個組織的會徽,忽然驚呼︰「喂!唔係喎,你睇真啲,個地球係唔同㗎,呢個會徽嘅地球同你手機張相個地球係鏡像反轉,佢哋唔係同一個組織嚟。」
阿旻果然沒有令我失望,但我還是不能輕易相信她,質疑道︰「會唔會係咁啱印刷問題喳?」
「一個咁大嘅國際組織,會咁兒戲?仲要全部高智商人士喎,你覺得咁講得通咩?」阿旻鄙視我說。
的確,我這說法真的站不住腳。
「而黑眼小孩……」我還未說完,阿旻便打斷我道︰「之前咪講過,係你眼花,今次啲花生友嘅反應絕對證明我無講錯。」
「咁廖生跳樓嗰吓唔自然嘅頭向後岳,同埋報導講嘅頸有瘀痕,仲有最後嗰一指又點解釋?而家諗起,我覺得似係畀人推咗個頭一嘢之後跌落去,再畀人摙住條頸搞到窒息,最後指住我身後睇唔到嘅兇手,即係鬼。」我自己分析道,同時把這難題拋給阿旻解答。
「又係鬼,好心你喇阿哥,唔好三句唔埋兩句就話係鬼,其實科學都唔係咁難,點解唔學吓?」阿旻尖酸的說︰「你話你淋完佢凍水,咁凍之下仲淋凍水,暈一暈好合理;瘀痕其實喺佢瀕死咁唔穩定嘅情況之下,被血嗆親呼吸唔到,自我催眠畀人摙住條頸形成瘀痕都唔奇,大把催眠實例已經證明咗催眠可以令一個人無中生有唔同嘅傷痕;至於最後指住你,究竟係指住你定指住你身後你都未分得清就唔好提。」
阿旻的解釋我也有想過,但不知為何,由她說出特別有說服力,大概她已經成為我心目中推翻鬼神之說的權威了。
「但我始終諗唔明佢最後講嘅『游水堂』係咩就真,好地地究竟關咩事呢?」原來阿旻也有疑惑的時候。
「可能我哋搞清楚嗰個組織係咩就會知呢。」我試圖從這個意思不明的遺言中找個開脫的藉口。
阿旻同意後,我們便分開行動,用各自的方法尋找答案。我把照片發給AI,很快便有答案,可是全部都是關於那個高智商組織。
「唔係呢個,個會徽唔同,我要揾嗰個組織嘅會徽個地球係鏡像翻轉嘅。」我對AI說。
「我找不到『會徽個地球係鏡像翻轉』的結果,你是不是想找這些組織?」AI回答並列出了數個會徽中有地球的組織,但這些都不是我想找的。
「滴……滴……滴……」
我再輸入「神秘組織」、「復活死人」這兩個關鍵字,配合那張照片讓AI再搜尋,但結果依然不理想,只是增加了一些復活死人的方法。
「滴……滴……滴……」
「啊!好煩,啲波子聲嘈住哂,搞到我乜都諗唔到。」我煩躁的說。
「滴……滴……滴……」樓上傳來的波子聲,由疏到密、由大聲到小聲,使得我不能集中精神。
「咩年代?而家仲有人玩波子?啲細路隨時連波子棋都唔識捉喇!」我吐槽道,可是樓上的波子聲並沒有因而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令人忍無可忍。
「妖!我要上去鬧鬼佢先得!」我坐言起行,懷着滿腔怒火,一鼓作氣衝上十六樓,可是去到一六二二室門前卻開始害怕,怒火也澆熄了一半。
但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巧合,我還在猶疑及模擬之際,門已經開了,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年青婦人,目測二十多歲,手抱着一個剛出生、正在酣睡的嬰兒。
我和她四目交投,她率先開口問︰「點解……請問有咩事?」
我剛才的怒火已經全滅,只能結結巴巴的答︰「吓?無……無,係咁嘅,我呢,住你樓下,一五……一五二二,啱啱就聽到你呢度有好多……好多波子聲,所以話想上嚟……上嚟一齊玩咁囉。」說完後我也想掌自己一巴,這麼爛的理由我竟然能說出口,在現今社會活像一個變態。
「吓?」少婦的反應很正常,她既疑惑又憤怒的罵︰「一齊玩波子?你黐線㗎?變態佬你好快啲走,再唔走我就報警!」
她說我是變態是意料中事,但說到報警就未免有點小題大做,我緊張起來,終於回復正常。
「唔好意思,講錯,其實我上嚟唔係想玩波子,係想同你講唔好再玩波子。啲波子成日跌落地好嘈好應聲,成日滴滴滴咁,嘈到我都集中唔到精神。今次上嚟係想先小人後君子講聲,再有波子聲我就同保安投訴,扣你分,等你公屋都無得住。」我反客為主,嚇得她無言以對。
「我哋都無波子,而家仲邊有人玩波子㗎……」少婦的答案出乎我意料,但又同時在預料之中。
「無波子?咁點解會有波子聲?」我質問她。
少婦無奈的答︰「我點知……」
我偷偷看進屋內,單位裝修以簡約和玻璃為主,整間屋一覽無遺,還放了各種模型和動漫周邊作裝飾,如此年青的設計,的確不像有波子這種上古時代玩意。
「咁可能係你隔籬屋啲聲傳過嚟,我去問佢哋,唔好意思,打攪哂。」我道歉後便到隔壁一六二三室尋找答案。
「滴……滴……滴……」清脆的波子聲此時由一六二二室傳出,少婦立即驚慌的回望空無一人的屋,我也回到少婦面前。
「啲聲的確喺由你呢度傳出嚟,你都應該聽得好清楚,仲想抵賴?」我以高八度的聲線問。
「……」少婦支吾以對,一臉尷尬。
「你唔解釋清楚咁我就只好同保安講,之後扣你分。」我凶狠的說,但心底裏其實我十分膽怯。
「唔好唔好,我講。」少婦面有難色的說︰「其實啲波子聲係我個大仔整嘅,佢最近鍾意咗玩波子。」
「大仔?咁麻煩你教好佢唔好丟落地,又或者你墊張墊。」我以凌人的眼神盯着她。
「……」少婦有口難言,張開口又合上,只點點頭。
我看得出她有難言之隱,但當下我沒有多加理會,只想盡快離開現場,畢竟第一次便獨自直接找上門的我比她還怯。
回到家後,我頓時安心下來,繼續搜尋關於那個組織的資料。
「滴……滴……滴……」坐下不夠十分鐘,樓上又再傳來波子聲。
「真係唔識死㗎喎,當我亂噏嚇佢?唔發火當我病貓,就畀啲顏色你睇吓。」我心想,然後撥了電話向樓下保安投訴,並要求他跟我一同上單位告誡少婦,雖然言語間他有點不相信,但還是陪我去了一趟。
數分鐘後,我和保安兩人便在一六二二室前,這次有保安在旁,也幫我壯了膽,而且已經事先警告過她,所以可以更加理直氣壯。
按下門鈴後,應門的是一位老婦人,她有禮貌的問我們來意,我火氣十足的答︰「問你個女定新抱,啱啱我同埋講得好清楚!」
老婦聽完後依然保持禮貌,並微笑回答︰「小朋友,我老伴早死,一直獨居咗十幾年,膝下無兒無女,邊度咁有福氣有個女或者新抱先得㗎,你係咪揾錯門?」
此時保安也插嘴道︰「刁太,唔好意思啊,打攪哂。我都同佢講咗無可能係你,但佢死都唔信,點都要拉埋我上嚟。」
「唔緊要,」刁太始終都笑面迎人,甚有修養,禮貌的問我︰「究竟係發生咩事,搞到你要嬲爆爆咁走上嚟揾我?」
「我無可能揾錯,我自己樓上點會錯?啱啱明明係一個抱住BB嘅少婦應門,間屋仲要新裝修,簡約風同玻璃為主,放咗好多模型同figure做裝飾。」我偷偷瞄了一下屋內的裝潢,老舊的板間房,傢具都是木製,還有神台,當然少不了一桌的生果、一壺茶、吃了一半的餅乾和麵包等食物,標準的老人屋擺設,隱約還嗅到那陣酸醙的老人味。
正所謂輸人不輸陣,我繼續維持憤怒的聲線說︰「我唔知你變咩把戲,但無論你係少婦定阿婆都好,你唔好再玩波子,啲波子跌落地好嘈,嘈住我温書!」
「噢!真係唔好意思,雖然我無玩波子,啲聲唔係由我呢度傳落去,但我都為你嘅遭遇感到難過,我幫你留意吓會唔會係隔籬左右,我見到幫你講聲。」刁太慈祥的道。
「好喇,阻住你唔好意思,我帶返佢走先。」保安恭敬的說,然後轉身對我說︰「你都見,邊有人玩波子,唔好阻住佢老人家,你跟我落返去先。」
無證無據,而且不知為何連人和屋也變了,我也只好無奈離開。
「滴……滴……滴……」波子聲不定時出現,我也不堪其擾,既然進攻拿他沒轍,那只好選擇務守。我拿了兩團棉花塞進耳內,再戴上耳機,外面已經甚麼聲音也聽不到,我可以專心去調查組織之事。
突然,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我嚇得立即跳起來準備迎擊,幸好只是阿旻,她不明所以的問︰「阿哥你搞乜?」
「咩話?」我甚麼也聽不到,直至阿旻示意我脫下耳機,我才聽到她的問題,於是我便把剛才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跟她說。
「咩波子聲呀,嗰啲只係水管變動傳嚟嘅聲。因為水龍頭突然開閂,連接嘅水管入面嘅水壓會突然變動,就會產生水錘作用,水錘作用大嘅時候就好似波子聲同拉櫈聲咁,科學現象嚟,唔好又衝出去柒得唔得?真係唔想被人知你係我阿哥。」阿旻翻着白眼說。
經她這樣一說,我終於明白為何沒有波子也有波子聲,所以這真的不一定跟一六二二室有關,而且這是建築結構上的問題,真的怪不了別人。只不過,一六二二室的人和屋瞬間不同的問題又應如何解釋?
「你去錯第二個單位。」阿旻輕描淡寫道。
但真的是這樣嗎?我對此抱有懷疑,因為我真的十分肯定我兩次都是去了一六二二室,可是,我真的去了同一個空間的一六二二室嗎?對於兩次進入鎮魂塔的我來說,這真的有商榷的餘地。
「喂,唔好講呢啲住先,關於個組織,你揾到啲咩?」我把一六二二室的事先放一邊,問了更重要的事。
「啱喇,我就係想同你講呢件事,你過嚟睇吓。」阿旻說完轉身便回到自己的房間,我跟過去後,她便播放一條影片,這是一個專門講述都市傳說、神秘學、陰謀論、超自然科學、未解之謎的頻道,是一對夫妻檔主持,非常之受歡迎。
這條影片開頭播了一段數分鐘的短片,是一班人在大屋內追逐躲藏,被捉到的人會死亡;緊接着再播放另一段短片,這段同樣是一班人,這次在足球場上,正在玩數字球,然後突然有一個參加者頭的爆炸,非常血腥。影片播放完後,男主持便進行解說。
綜合這影片的解說,這個組織最少有七百多年歷史,最早見於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它每個時期都有不同的名字,推動了世界上很多大大小小的文化、經濟、科學和宗教事件,令世界進步不少。不過,它每次運用的手法都不甚光彩,難以被世人接受,只是它勢力極大,往往也能把這些不好的名聲在歷史長河中抹去。
「咁即係佢用呢棟大廈做據點,又唔知想推動啲咩世界大事,令世界進步?咁我哋咪應該要好光榮?」我反諷道。
「滴……滴……滴……」樓上又再傳來這煩人的聲音。
「你聽吓,又有喇,每次開水龍頭都有咁真係煩死。」我抱怨道。
「係咪光榮,係咪令世界進步我就唔知,我淨係知呢啲都係睇完當笑話就算,都係穿鑿附會、斷估無痛苦。」阿旻明顯不太相信影片中的內容,然後她一臉認真的說︰「至於波子聲,正常唔會成日有,水龍頭開完,水壓正常返,咁就唔會再有,要等一排,好耐無人開水喉,水壓唔正常先會出現。」
聽完她的話,我頭頂就像有一個燈泡「叮」一聲亮了,突然彈出一個想法,便對阿旻說︰「即係啲波子聲咁密係唔正常嘅,好可能係個組織控制緊,唔知要做咩實驗。」
「又懶叻,一定唔係囉,唔好上腦啦,實有解釋嘅,可能真係啲用料太差所以成日水壓唔正常呢!」阿旻堅持用科學解釋。
「我就話一定係有陰謀,我再上去調查吓先,睇吓有無咩線索,你一唔一齊?」我問,但正如我預計一樣,她拒絕了。
我隻身一人第三次上到一六二二室,此刻單位木門開着,鐵閘則緊閉,綁了一塊絲質布遮擋。我小心翼翼的把布掀起,偷偷望向屋內,依舊是陳舊的木系裝潢,那陣酸醙味也沒有變,但就是看不到刁太身影。我快速掃視單位每個角落,試圖找出那神秘的印記,可是很快我便被單位內的神台吸引着目光。
我拿出電話,開啟相機,對着神台上先人的照片放大再放大,我嚇呆了。無錯,相中人正是那位少婦!但除了她之外,旁邊還有另一張男士的相,這個完全出乎我意料,此人正是萬先生!
我立刻縮回雙手躲在一旁,試圖用我那還未弄明白的腦去思考他倆的關係。
有兩人的相說明兩人已經過身,即是我第一次是見到女鬼,這一切就說得通了。而老婦人是刁太不是萬太,即是萬先生不是她的丈夫,但若兩家人沒有關係的話是不會拜祭他的,難道萬先生是刁小姐的丈夫?雖然也有可能,只不過年齡差距確實有點大,而且一直以來的情報都沒有說萬先生是有家室之人,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正當我還在苦惱之際,單位內傳出刁太的聲音︰「權仔,唔好咁百厭再玩波子喇,晏晝嗰時差啲就穿煲,畀人發現嘅話,婆婆同媽咪都救你唔到㗎。」
「權仔?婆婆?果然係波子聲而唔係咩水錘作用,今次你仲唔斷正畀我?人贓並獲無得抵賴啦啩?」我極之雀躍,轉身掀起那塊絲質布便大聲說︰「哈,周秀娜,你今次仲唔死?」
刁太面對我的突襲還未反應過來,顯得有點慌亂之時,我已經意識到自己衝口而出說錯了話,正想更正之際,我對眼前的景像也變得啞口無言了。
刁太一人蹲在地上,從她的動作、姿勢、角度來看,她的確是在撫摸一個兩、三歲左右大小的小孩子,但問題是我完全看不到那個小孩子!
「刁太,你……無事吖嘛?你係咪有幻覺?」我發誓,我是出於關心才問的。
然而刁太還是處於驚惶失措的狀態,對我的關心置若罔聞,看得出她正盤算如何向我解釋。
「其實……」刁太一開口,便被我打斷。
「唔駛夾硬諗理由,照直講就得,我好開通,唔會歧視你。」我本身只預期她會說自己有精神病之類,豈料她的答案比我所預期的還更震撼。
「咁好喇,」刁太深呼吸,冷靜下來,心平氣和的對我說︰「其實係我個孫仔,係佢玩波子。」
「其實我都明白事理嘅,小朋友係貪玩,我都明,不過你鋪張墊畀佢玩,唔好嘈住我就得。」我向她釋出善意。
「對唔住,我做唔到。」刁太答。
果然無改錯名,真是刁蠻,竟然敬酒不喝喝罰酒。
「因為佢唔係人,係鬼。」刁太繼續解釋。
甚麼?鬼?
「我諗你都見到個神台,上面係我個女同冥婚嘅對象。我個女死得早,好唔容易先揾到人同佢冥婚,而家佢哋生咗兩個,我就養緊佢哋一家四口,你當我係養鬼仔咁理解就得。」刁太說着說着,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冥婚?養鬼仔?一個如此精瘦的老婦還用自己的陽壽去供養四隻鬼,跟現實的啃老族根本無異,這就是母愛的偉大。
「萬生……我指你個女冥婚嘅對象,佢早兩日救過我兩次。」我如實相告。
刁太聽到後很驚訝,因為終於有人願意相信她而不是嘲笑她,而她亦對我坦白,我終於知道第一次的一六二二室原來是她燒給女兒的家。
可是為甚麼當時我會去到刁小姐的家呢?我又不知不覺闖入了鎮魂塔內嗎?不過根據之前兩次進入鎮魂塔的經驗,現實中有人住的單位都會有保護罩,所以她無可能住在這單位內,而且環境也與平常的世界無異,況且留在鎮魂塔內的鬼魂都是沒有生前記憶的,怎會還能跟刁太如此親密呢?唯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那裏並不是鎮魂塔,而是另一個空間。
「我想問,我第一次上嚟係見到你個女同佢屋企,點解嘅?嗰度唔係鎮魂塔,係咩空間嚟?」我大膽發問。
「鎮魂塔個傳說你都聽過?」刁太驚訝的說︰「你究竟知幾多?」
於是,我便原原本本將我兩次進到鎮魂塔內的事都告訴她,她便告訴我一件驚人的事。
「我個女同十年前四狼案個女死者梁紫茵係由幼稚園已經同班,直到初中先讀唔同班,但一直都好好朋友,點知佢遇害之後,過咗一、兩年,我個女都同佢一樣跳樓自殺。我當時一直都察覺唔到佢嘅異樣,如果我當時留意到佢多啲,發現到佢情緒嘅變化,揾到專業人士幫手,佢就唔會……」刁太越說越激動,兩行眼淚不自覺的流下,已經泣不成聲。
「或者你個女唔係自殺,而係查唔出兇手而被『王』所殺。」我很想告訴她真相,但我還是忍住衝動,轉為安慰道︰「唔好咁自責,你而家已經補償哂,做多咗好多㗎喇。」
「但係點解會揾萬生同佢冥婚?年紀睇落都差好多。」我懷疑她不知道萬先生是其中一隻狼。
「哦,其實係有次搭lift,有個住二十樓嘅後生仔同我講嘅。佢好準㗎,講得出哂我啲嘢,亦都講中哂我個女啲嘢,仲幫我問米,等個女可以同我講聲再見,最後仲教我養鬼同冥婚,我先可以繼續同佢哋一齊生活。當然佢有同我解釋過個風險嘅,但試問人世間有邊個媽媽會介意用自己條命去換個女嘅開心幸福?所以我無後悔過。」縱然刁太身體瘦弱,但意志卻驚人的堅強。
原來是江叔的主意,那他一定知道萬先生是其中一隻狼,因為萬先生正是被江叔揪出來的兇手!可是這個操作是有甚麼玄機嗎?看來我又要再拜訪他了。
最終,波子聲的問題始終沒有解決,但當我知道背後原因那一刻起已經不再介意了,反而更慶幸自己因禍得福,找到新的線索,使我的調查有一個飛躍式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