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落到磨刀石上,一滴一滴在石面化成一層透明。劊子手大刀一揮,撇去一切的矇矓,水花四濺。刀鋒鋒茫畢露,劊子手帶上了頭套,背上大刀向著舞台進發。
劊子手踏上了他的舞台,一個困獸鬥的空地,以圓形的城牆圍起,圍牆上的觀眾席人山人海。劊子手上身赤裸,下身穿著一條破爛的牛仔褲,右手持著大刀拖著地面而行,一道刀軌隨之出現。空地的正中有四名正在顫抖的罪人,烈日當空之下跪著懺悔他們一切的罪。汗流浹背的罪人們看見劊子手的到來,驚慌不已的大叫著,其中一人被劊子手所持的大刀而嚇得失禁了。不過,罪人們的悲嗚聲越大,座席的觀眾歡呼得越高昂。一切的焦點也落在劊子手的身上,一場受眾人追捧的屠殺即將開幕。
劊子手一步一步靠近罪人們的身旁,他已當了表演者多年,對死,血都毫無感覺了。不過他知道如何令罪人顫抖,令罪人享受死前的恐懼。劊子手伸出他的左手食指,向罪人的頸後輕輕的劃出一條橫線,他在向罪人無語地訴說著切口的形狀和位置。罪人害怕得雙眼露出一條條血絲,並大喊著:「救⋯」劊子手就在此時手起刀落,整齊的切口,利落的刀法,血灑到了其他的罪人臉上。那個跌到地上的頭,雙眼瞪著劊子手像一頭飢餓的野狗;此時死了的罪人才從被支解的頭部說出:「命。」劊子手的刀反射著其餘三人那猙獰臉孔,死者的血液掩蓋不了他們的絕望。不論如何,都是同一命運。
劊子手返回台後,脫下頭套,脫下牛仔褲,換上一套寶藍色的西裝。劊子手深信他的本性和劊子手的身份是分開的,他仍擁有他孤高,率直的性格,並不是一個撤撤透透的殺人狂。劊子手望著鏡子把臉上的血跡抹掉,凝視著那條染滿死者血液的手巾,他不禁的把它嗅一嗅,享受那血腥的氣味,回想起如何把人頭一個個砍下,得到的快感和歡呼聲,他興奮得露出笑容。驀地,劊子手找回那個「自我」,他害怕著鏡中的那個自己,一拳揮向鏡子,然後過他的平常生活。
劊子手表演過後,換好衣服,已是旁晚。每天,劊子手會到同一間餐廳享用晚餐,他坐在餐廳的一角好好的享用他的牛扒。刀從牛扒的中心切開,整齊的切口,肉汁滿滿的湧出,他因此非常喜愛這間餐廳。當劊子手將要把牛肉放進口裹時,那股血腥味令他回想起殺人的興奮,他嚇呆得整個人都靜止了,變得無力。直至劊子手手上的刀叉跌到餐桌上發出聲音,他才回過神來,他忍受不了這味道,得到洗手間吐了出來。
從洗手間回到座位時,劊子手看到一個女子坐在他的廂位內。劊子手問:「請問小姐有什麼事?」小姐答:「我在對面的廂位留意了你很久,想問既然我倆都獨個子,不如坐在一起好嗎?」劊子手答應了小姐的要求,二人面對面對坐著。那小姐對劊子手十分好奇,問了很多話。「為什麼自己吃飯?為什麼臉色不太好?你的西裝很漂亮。」劊子手也一一的回答,孤獨的他本想找個人陪伴,想不到有如此的偶遇,他亦對那小姐抱有好感,因此他亦融入了這曖昧的氣氛之中,不知不覺的忘記了劊子手這個魔鬼正蠢蠢欲動。
劊子手和小姐一直在餐廳裹暢談了好幾小時,好像兩個剛重逢的舊好友般。最後劊子手送小姐回家,到了家門前,那小姐主動給了一個吻,劊子手的腦袋一片空白,跟隨著自己的本能行動。劊子手閉上雙眼,左手的食指不禁的自行伸出,在小姐的頸後劃出一條橫線。小姐鬆開了嘴唇,問劊子手:「幹什麼?很癢。」那時候,劊子手的右手是像握著他的大刀般,準備他的拿手好戲。劊子手全身顫抖著,汗也不知名地冒著,他匆匆的向那小姐道別後趕快回家。
在大街上,劊子手凝視著一個又一個倒影中的自己。到底自己做錯了什麼才變了這樣?劊子手不斷的反問,換來的不是悔疚;不但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正確,而且還有令他興奮得顫抖著,想要大笑的快感。劊子手心中響起了一道聲音,說:「你就是我。本來就是如此的冷血殘酷,只是自己要在人前人後帶上那個好好先生的面具。比起我這忠於自己的殺人狂,你更像一個變態。」「你不是我,不要在胡說八道,我才不是你這種人,我有我的原則和態度。」「你就是我,你我都知原則和態度只是框架,鎖死自己不如忠於自己。你我都知血是多麼的美味,人體的質感多麼的奧妙,不然你為什麼會當了一個劊子手?」劊子手不憤,咬緊牙關不小心咬破了嘴邊,血液流過味蕾,吞進胃裹。劊子手說:「你就是我?」低頭瞪著水溝的劊子手,水中的自己,朦朧的樣子,暗啞的臉色,污水的惡臭好像他的人格,低等的垃圾。劊子手雙手摸著臉,問:「到底我是誰?」劊子手已一早了忘記自己的本名,只記得自己是受人追捧的劊子手,殺人像輕於鴻毛。劊子手對自己只餘下一點的自我崩潰了,心靈徹底被強佔了表示不甘。作為最後的反抗,回到家,劊子手帶起頭套,換上牛仔褲,上身赤裸,手持著小刀向自己的頸側割開。酒紅色的血液從那道裂縫慢慢流出,像一段串流的溪間,流到他的肩,流到他的背。劊子手躺在床上,血液又流到那潔白的床單上。多麼諷刺的景況,劊子手以自己孤高的品格與與工作分開而自豪,最後還是變了一個嗜血的殺人狂魔。他流出不甘的眼淚,但被象徵劊子手身份的頭套所吞噬,一切也被侵蝕殆盡,他的思想,他的行為,甚至他的生命。
三日後,由於屠殺的舞會上缺少了他這重要的角色,官方派人到他的家中打聽。他們所發現的是一具已腐爛得發出惡臭的屍體,嗜血的他最終沐浴在自己的臭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