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雋永

昏黃的燈光與黑夜的交纏在訴說着此刻的凝重,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猶如火車的響鳴,我雙眼發直地凝視着面前猶如電影中才會出現的畫面,我很想站起來制止這齣悲劇,但我顫抖的身體卻無法回應我腦海的期望,只能眼看着自己被捲入《咒怨》中的漩渦。

玻璃桌上散發着滿滿的煙酒味,榮一直攬住惠的腰,惠也一直緊緊抓住榮的手,我不禁挪揄他們:「這麼久還那麼恩愛呢,當初那對笨蛋情侶果然沒變過!」若是以往這樣說的話,榮和惠早就滿面通紅地縮開彼此的手,此刻的榮雖然也有些難為情,卻能夠坦率地說:「沒辦法,我習慣了惠在我身邊了。」

「報告長官,剛才的攻擊已導致我的生命值歸零!」樂還是一如既往的爽朗,扮演着女童軍搞怪。

「就是囉,我都快受不住了。」我不禁笑了出來,舉起酒杯並大喊:「乾杯!」理雖然沒有說過話,但從他的微笑中也知道他現在十分享受與舊友相聚的時間。

理把他剛吸完的水煙壺遞給我,我把新的煙草放進去煙碗裏,隨即用打火機點燃,擁有着一半圓錐體特徵的裝水處便開始湁湒,白煙像極了一頭猛獸,拚命地在管身內張牙舞爪,但我用手死死地蓋着接口處,然後趁着鬆手之際,就趕緊用口堵上了接口處,並深深地吸了口氣,白煙也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一股腦兒地竄入我體內。

「Fly me to the moon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a, Jupiter and Mars⋯⋯」

優雅的爵士音樂,讓我變成了貴族,在裝潢華麗的宴會廳中與理想的伴侶舞蹈,我像榮攬着惠一樣攬着她,她也把手圈在我的頸項上。薩克斯風隨着時間飄浮,彷彿永不終止一樣,讓我忘了時間的流逝。水煙壺從左至右遞到了給惠,數分鐘的時間,我卻像渡過了數年,樂還在一旁瘋狂咳嗽,想必是太久沒吸煙,覺得太嗆了吧。惠面露憂色地說:「真的沒問題吧?」,我那早就被鎖鏈封印住的心情,此刻竟不斷掙扎,想要逃出來:「放⋯⋯」「放心,有我在這裏,甚麼事都不會發生的。」話還未溜出嘴邊,榮已搶先一步說出了我想說的話。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

如果當初我能早點下定決心,結果會否就有所不同?

搖曳的燈光下,好像有兩個影子離開了本是完美的圓形,應該是榮跟惠吧?對啊,原來已經不是那首歌了⋯⋯這個歌單是榮挑選的,很有品味,對吧?今次大家到泰國旅行也是他策劃的,他從中學開始就一直有種領袖氣質,是我仰慕的對象,也難怪最後惠選擇了他。

「啊,榮沒有了呼吸!」理從洗手間裏發出的驚呼強行把我本身眯着的眼睛完全睜圓了,我逐漸從夢幻感中抽離,面對這仿似虛幻的現實。待我們到達現場時,只見榮躺在血泊裏,頭顱被尖錐貫穿了。惠滿面難以置信地盯着榮的屍體,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奪框而出,她衝到榮的身邊跪下並抱起他,「榮,拜託你醒過來,就當我求求你⋯⋯」惠一邊啜泣,一邊哀求道,樂也掩着嘴,不忍看到這種場面的她,把頭扭到另一邊。

我想:對了,要叫警察!於是我快步走回庭院,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正當我準備撥號時,理驀然抓住了我的手:「你在幹甚麼?」「發生這麼大的事,不報警不然幹嘛?」「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報警的話,不止我們出事,還會連累到惠?」聽到理的說法後我開始動搖了,誰知蹬蹬的快跑聲打破了此時的寧靜,惠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理,你太喪心病狂了,你你你⋯⋯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好朋友!」惠披頭散髮,滿眼血絲,沒有了平常恬靜的形象,她右手舉着菜刀,讓我意識到現正發生相當不妙的事情,「惠,你先冷⋯⋯冷⋯⋯」該死的,煙草的效果又來了,「靜」字還未說出口,我卻忽然間渾身無力,只能軟綿綿地癱坐在椅上。為甚麼挑在這節骨眼上啊!

惠每走一步,鞋㡳與地面的相撞聲,都捶在我心頭,不知是不是理也感覺到我的焦急,他連忙開口道:「惠,這是不是誤會呀?」「還有誤會?剛才不是你扶着榮去洗手間?如果他真的摔倒的話,也不至於這麼嚴重;而且,榮一出事時,你就說他沒有呼吸,一般情況下不是都該說:『出事了,榮摔倒了』之類嗎?」原來剛才是理和榮離開了,我還以為一定是⋯⋯「我不是說了榮太大反應了,他推開我後就自己站不穩摔倒了,你怎麼就不聽我的說話?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呵呵,就是知道你的想法,才覺得你有多噁心。那個尖錐原本不在不洗手間裏的,因為樂剛才對我說,她在飲酒前就覺得危險,把它放到去客廳了。現在你還有甚麼要說嗎?」我的腦子已亂成一團,首先是理,他甚麼時候也喜歡上惠,並表明了心意,為甚麼我完全不知情?還有惠最後一句是甚麼意思,理,你不會吧?榮可是我們的朋友啊,你趕緊否認啊!

「惠,你可知我有多愛你?當初文憑試,即使我自己都忙得喘不過氣來,都特意幫你補習,就是想跟你考進同一間大學,結果呢?你考到好成績後,轉過頭來就跟榮交往,你就只是把我當工具人而已!之後還刻意維持朋友關係,是想怎樣?不就是為了嘲諷我嗎?」理由最初柔和的表情,逐漸變得面容猙獰。「我從來只把你當成朋友,當初我應該也有說清楚,而且我都沒有強迫你幫我補習,我能考到高分也是憑我自己的努力。更何況你是榮重要的朋友,我也不想因為我和榮的事導致你們友誼破裂,但現在我總算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本質上就是一個人渣!」「對對對,我就是個人渣,你和榮就是受上天眷顧的金童玉女,所以不能只有我一個痛苦,你們也別指望能得幸福!」理悄悄地拿起了身後的酒瓶,惠沒有猶豫,一刀趁向理的心臟捅去,頃刻,一個嬌小的身影推開了理,唰喇一聲,菜刀刺穿了衣服,插進左胸處。酒瓶的破碎聲在此刻顯得特別響亮,理扶着樂,努力地讓她的身軀不下滑,卻止不住左胸的傷口,鮮紅的血滴答、滴答地流在地上。

「不是這樣的⋯⋯對不起樂,我不是故意的⋯⋯」惠發出嚶嚶的哭聲「惠你這個愛哭鬼,不要哭了⋯⋯」「樂,真的對不起。」「沒關係的⋯⋯我只是想求你這次能否放過理?這傢伙本來不是這樣扭曲的人,我不希望你能原諒他,他犯下的罪確實不能饒恕,但我也不想你犯下⋯⋯同樣的⋯⋯錯誤⋯⋯」樂最後拚了命擠出她在世上最後的話語,蚊螆般的聲音如雷貫耳,使惠呆若木雞,她不斷嘀咕着:「對不起樂,我不是故意的⋯⋯」,惠空洞的眼神使我心如刀割,但我的身體一直動不了,只能兩眼圓睜,似是恨不得能讓眼球彈出來。

「哈哈哈,這下子就只剩下我和惠了!咦,忘了還有一個人。」樂撿起只碎掉了瓶身的酒瓶,緩步走到我面前。我的腦袋已經變得一片空白,這裏是哪裏?為甚麼我會在這裏?為甚麼有個女生抱着另一個女生,等等,為甚麼另外那個女生流了這麼多血?這不是真實的吧,請告訴我這是場夢吧?流着淚的那個女生是叫惠吧,我和她是甚麼關係?不知為何,我不想看到她傷心的樣子,請你不要再哭了。

哧溜!我感覺到尖銳的物體劃破了我的喉嚨。啊!好痛,痛到我很想扯斷自己的四肢,但諷刺的是我連自己的一根手指頭也抬不起。我盯着眼前的這名露出邪笑的陌生男子,我不由得有股想揍死他的衝動,我可以肯定自己十分痛恨這個人,要是沒有他的話,旁邊的那個惠絕對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我的嘴唇不斷嚅動,卻始終沒有吐出一個像樣的字,你到底是誰?他彷彿知道我的問題,我雖然聽不見他的聲音,但透過讀唇,我知道他在說甚麼——

「我就是你(理),你(理)也是我。」

無邊無際的光芒充斥着我視野,我似乎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軀體。與惠、榮和樂他們遊玩的片段,莫名地浮現出來,有很多熟悉的地方,但我通通都忘記了。我和他們是甚麼關係呢?是朋友嗎?唉,我已經搞不清楚,淋浴在這輝眼的光芒中,令我感到十分溫暖,不如乾脆就在一直待着吧⋯⋯

「理,你怎麼了?」「理,趕緊呼吸啊!」「惠,趕緊把水拿過來!」三位年輕男女的聲音在泰國的渡假屋裏此起彼伏,而另一位躺在椅上的年輕男性,漸漸失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