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一與四二二

晚飯過後,我和阿旻並沒有停下來,因為我們都在想四二二室那位老伯的說話。

「嗰個阿伯應該就係廖生,但估唔到佢咁老,而家都成七、八十歲咁,十年前當佢六十歲,都仲會咁有心有力咩?唔驚馬上風呀?」阿旻嘴賤的說。

「如果佢講嘅係真,佢真係無做過,只係幫個女仔,咁同佢幾歲又好似無咩關係。」我嘗試相信他的說話,由他的角度去理解事件︰「但點解佢會話個女仔無死,啲人又點解會話會精神失常?」

「佢似無事咩?你啱啱都見到㗎,佢咁都唔係發神經?」看得出阿旻已經認定他是瘋了。

「唔好咁樣認定佢係有問題先,咁樣查唔到落去㗎,凡事都講證據㗎嘛,我認為如果佢真係無傻,而係畀人屈,但解釋極都無人信,久而久之可能真係會畀人標籤成傻佬,畀人社會性謀殺,但問題係咩人要咁做?對佢有咩好處?」我繼續深究這個矛盾位。

「你諗太多就真,一個横睇掂睇都已經係死咗嘅人,佢竟然話仲未死?咁仲唔係神經失常?其他人當佢傻咗都好合情合理啫。」阿旻的說話也不無道理,然而她在分析的同時亦不忘找我的錯處︰「仲有,你口口聲聲叫我唔好假設、認定,要講證據,但你咪一樣假設、認定佢無傻,由佢角度幫佢諗原因,同我有咩分別?」

我被她說得毫無還擊之力,因為她的確說出了重點,我完全相信了廖先生的說話,沒有懷疑,果然我沒有做偵探的才能。

「我認為我哋有必要去查清楚佢嘅說話,係咪因為佢撞鬼,仲見到個女仔,所以話佢仲未死?」我嘗試把理論帶到實踐階段。

「救命,又係鬼,係咪咩都要連到去鬼你先安心?」阿旻沒好氣的說︰「查係要查,不過試吓用AI將張相由小朋友變到十幾歲先,咁叫做有張近照,查起上嚟都易啲。」

「信唔信得過㗎?會唔會唔似?唔似就完全無用。」我擔憂的問。

阿旻滿懷自信的答︰「百分之百信得過,我用過哂我哋同埋我啲friends嘅相試,有九成似,你睇吓。」

我看着她的電話,的確十分相似,看起來是可靠的,於是她便把照片用AI模擬,得出了一個令我吃驚的結果。

「Tracy?」我難以置信的大叫︰「點會?之前佢仲生歐歐同我點燈籠、落十四樓,點會係佢?果然都仲係有一成機會錯,咁啱佢就係嗰一成。」

「呢個女仔你見過?我一次都無見過喎。」阿旻疑惑的說。

「咁係你無緣啫,阿曦同阿晴都見過,唔信你去問吓佢哋。」我為了加強說服力,把他倆也牽扯進來。

阿旻於是拿着電話給他們看,他們也說的確有見過,她才相信是AI出錯,這下總算把Tracy剔除在懷疑名單之外,但既然AI有九成相似,那麼死者很有可能真的跟Tracy長得很相似,難道是孿生姐妹?所以她才對這宗案件這麼着緊,問米也要知毛全彬的事?

「既然AI模擬幫唔到手,咁我哋唯有揾日揸住張舊相落去再問,四二二同四二一我都覺得有必要深入調查吓。」阿旻說。

折騰了一整天,我也沒有時間好好温習,到了深夜我終於有時間,但滿腦子五狼姦殺案的事佔據了我的腦袋,書本上的內容我完全記不入腦。漸漸,我的心思也由書本轉到手提電話上,我又開始上網搜尋相關的資料,縱使我已經看了無數次,想當而然,這次也是沒有新發現。

「嘶」,屋外傳來了怪聲,夜闌人靜的時候的確很心寒。

「嘶」,又一次,好奇心驅使我走出了房間,但理智令我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往前走。

「嘶」,第三次了,事不過三,我就看看是何方神聖在深夜騷擾別人。

一開門,Tracy便站在門前,若無其事的跟我打了一聲招呼,我也很自然的回應了她。

「得閒?陪我行吓。」Tracy一如既往的簡單兩句便把我叫走,我也鬼迷心竅般隨她而去。

我們在各層樓間渡步,沒有怎麼說話,十五樓、十四樓、十三樓……整座大廈只有我們的腳步聲,直至到達四樓,我們在走到四二一室和四二二室前停下來,由於這兩個單位正好處於直角的兩邊,所以站在這個位置便可以看到兩個單位的大門,而Tracy也終於打破沉默︰「你係咪攞到本剪報?」

她怎麼會知道?是互助委員會的人說的嗎?他們的口真疏!

「嗯……不過你唔好亂咁同人講,之前盧老太生前好似唔係咁想畀人知,我同阿妹仲研究緊,不過都有啲頭緒。」我不諱言,直接將剪報在我們手上的事告知她。

「有啲咩頭緒?邊個係兇手?畀本剪報我睇吓。」Tracy也老實不客氣的連番追問。

「本嘢可能未咁快畀得你睇,因為都幾濛,要嘗試修復吓先。至於邊個係兇手,你係講緊……」我大概猜得出她是問五狼姦殺案的,因為她由始至終拜託我辦的事都圍繞這宗案件,但為安全起見,我還是等她說出口。

「五狼姦殺案!」Tracy字字鏗鏘的說。

「哦……」怎麼她說出口好像有點違和?但我沒有深究,只是自然的回應︰「仲查緊,不過都有啲眉目,好似呢兩家,四二一就係受害人屋企,四二二就係當時其中一個疑犯屋企,但佢堅持自己無辜,而家仲神經失常,所以都仲要調查。」

「四二二啊?」Tracy小聲的自言自語,但由於是靜寂的深夜,所以我還是聽得很清楚,接着她對我說︰「咁仲有邊啲疑犯?」

「其他疑犯嘅話,有一個姓萬,但聽講已經過咗身,另外之前十四樓嗰個你都知喇,之後仲有十五樓王生,係呢幾個,仲有一個係完全無人知。」我如實報告。

「咁即係話而家知嘅仲有兩個,你話嗰個王生住十五樓邊度?」Tracy以質問的語氣問。

「佢?佢搬走咗好耐,唔喺度住㗎喇。」我回答。

「你同我揾佢出嚟!」伴隨Tracy的說話,突然一陣狂風吹過,隔着眼鏡也吹得我眼睛睜不開。

「我盡力揾,但未必揾到㗎。」我以手擋着風,勉強張開眼回答,但Tracy已經無影無蹤了。

同時,四二二室傳來了「砰砰嘭嘭」、物品墮地、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有廖先生發惡夢的呻吟聲,或許他睡得太熟,碰跌了甚麼東西,我沒有多加理會,而且也不好這麼晚還多管閒事,還是回家睡覺好了。

我走了沒幾步,聽到了身後傳來開門聲,有一把雄厚沙啞、明顯剛睡醒的聲音說︰「阿女,係咪你返咗嚟?過嚟見吓阿爸啦,阿爸好掛住你。」

沒錯,雖然我沒有轉身,但由說話內容能猜得到,此聲音的主人正是四二一室的梁先生──十年前姦殺案受害者的父親。

未幾,背後傳來了飲泣聲,而四二二室也同時安靜了。經過一輪內心戲後,我還是抱着緊張的心情,決定轉身與梁先生展開激情對話。

「梁生,你好,唔好意思咁夜打擾你。」我迅步走到四二一室前,厚顏無恥的說︰「我對你個女好有興趣。」

聽到我這樣說的梁先生立時清醒,或許是驚醒,又或許是氣醒,朝着我怒罵︰「你老味!你邊度㗎?我個女死咗十年,你竟然仲用佢嚟開玩笑咁無家教?唔好睇我老人家就恰我,我而家出嚟就打鑊你,你咪走呀你!仆街!」

我即時意識到我太緊張而說錯話了,連忙補救道︰「唔係呀,梁生,我講錯咗令你誤會,我係話對你個女單案好有興趣,係單案!係單案喳!我已經有心上人㗎喇!」

無容置疑地,梁先生沒有理會我,他跑出門,還拿着傳說中的「掘頭掃把」來趕我走,我見狀立即逃離現場,但也不忘再三解釋,可是他始終沒有理會,一直追着我打,直到我跑上樓梯把他甩開為止。

氣喘如牛的我回到家已經全身濕透,在寒冷的冬天也能如此大汗淋漓,足見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成功擺脫梁先生。

出完汗後洗個熱水澡是一件十分舒爽的事,能把所有疲勞都一掃而空,讓腦袋放鬆,心情也愉快點,這些都有助思考。

我躺在床上,閉上雙眼,甚麼也不去想,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夢裏,Tracy出現了,她全身血跡斑斑朝我走來,手和腳以不自然的姿勢在郁動,頭也以不尋常的角度傾斜,十足喪屍,只是身體沒有腐爛,我想這是因為高空墮樓的緣故吧!等等,她不是死者啊!她還活生生的出現在我面前,這絕對是一個惡夢,一切都是那無用的模擬AI的錯。

死者Tracy沒有停下,一路向着我走,我立即逃跑,跑到一個死胡同,死者Tracy站在我面前。正當我認為要被捉到之際,突然畫面一轉,我們已經站在四二一室和四二二室前,兩間房子的門都已經打開了,廖先生和梁先生都在單位內向我招手,讓我躲進去。

我二話不說便逃進四二二室廖先生的家,最少他沒有用「掘頭掃把」追着我滿大廈跑。

進去後,畫面又變成了懷舊風,死者Tracy不見了,變成相中的小孩梁女,精神失常的廖先生也變回正常的廖先生,而且非常後生,目測是二十出頭,兇惡的梁先生也變得和藹可親、笑容可掬,整個場面十分温馨。

我作為第三者用上帝視角看着他們友好互動,好不快樂。然後王先生、徐先生,還有兩個不知是誰的男性帶着不同的玩具登場,他們看着年紀也比較大,應該最少也有四十歲。他們送過禮物後便跟梁先生到屋內,遺下廖先生和梁女在屋外玩耍。

我嘗試用上帝視角走進屋內查看,但一進去後畫面又變了。梁女已經長大,變得亭亭玉立,身邊有很多不同年齡的男士圍着她,她很禮貌的請求這些人讓路,不過不用想也知道沒有用,她寸步難行。就在此時,她身後五時方向突然出現缺口,這缺口披荊斬棘直往她衝去,然後拖着她往十二時方向突圍而出,這人不是誰,正正就是江叔!

「呢個乜鬼嘢夢嚟?真係撞鬼,既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又唔見夢到我拖住Tracy?不過呢個梁女點解永遠都係得背面,見唔到正面?」我在夢裏吐槽。

江叔拖着梁女直奔到四二一室前才放手,然後在她耳邊說了數句,梁女便開心得合不攏嘴,想不到江叔哄女生也有一手,最後他們卿卿我我數分鐘才依依不捨的道別。

我嘗試跟着江叔,但畫面不受我控制,自動鎖定四二一室,就在我想進去之際,梁先生突然出現,目露兇光緊盯着我,然後大力關門,而我也隨着這巨大的關門聲而被嚇醒。

「哇頂!」我大叫出來,幸好家人沒有被我吵醒,我下床洗了個臉後,努力回想剛才夢中的細節並寫下來,可惜夢就是一個頑皮的小朋友,你越想找它,它就越是躲避,最終我只能記下四位鄰居送禮物和江叔殺出重圍這兩幕。

「記個夢嚟都唔知有乜用,明知都係假,不過唔知我個腦會唔會真係咁犀利,喺瞓覺時用潛意識幫我整理好哂成件事……」我心裏忽然產生了這個奢望,但很快便打消了︰「算,我點會有咁勁,而家先四點幾,都係再瞓多陣好過。」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未能再次進入夢鄉,於是我再查看文件夾內相關的剪報,同時拿着電話查看之前AI找的相關資料及圖片,夢中那兩個陌生的男人原來在AI找的相片中出現過,可惜這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反映,沒有任何幫助。

不過等等,怎麼這些照片又會再次出現?之前不是消失了嗎,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但既然這次又再出現,還是先儲存好相片再算。

選項,下載,下載失敗。

選項,下載,下載失敗。

選項,下載,下載失敗。

下載不到?那就截圖吧!

「咔嚓」,截圖成功,打開相簿,點擊圖片,對話中照片的部份一片灰色,是死圖,這方法行不通。

沒關係,還有方法,用另一部手提電話拍照吧!我就不相信這樣還會失敗。我偷偷拿了阿旻的手提電話,打開相機,畫面顯示正常,「咔嚓」,查看照片,對話中照片的部份同樣是一片死灰。媽呀,究竟發生甚麼事?

難道我還在夢中?我捏了自己大腿一下,很痛,不是發夢,我是真的遇到這詭異的鳥事!

冷靜,現在最緊要冷靜,要先分析現況。為甚麼不讓我留證據?是因為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還是只不過不希望其他人看得到?抑或是要令其他人以為我是發神經,與廖先生一樣?

等等,只有我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情況不只一次發生過,中秋那次是這樣,黑眼小孩那次也是這樣,徐先生那次同樣是這樣,不過阿曦和阿晴有時又可以看得到,這究竟是甚麼原因?

我想了又想,始終想不到一個合理的原因,要是全部人看不到只有我看得到還容易解釋,但全部人看不到,阿曦和阿晴偶然看到,我全都看到,這究竟是甚麼原因?是因為我和他倆有甚麼共通點而其他人沒有嗎?

在不斷猜想的過程中,我不知不覺睡着了,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七時,阿曦和阿晴的玩耍聲吵醒了我。我一邊看着他們玩耍,一邊想我們有甚麼共通點,不過我很快便把這問題拋諸腦後,加入他們一起玩耍。

「妖怪大哥哥,受死!」阿曦扮演超人,要消滅我這妖怪。

「嘻嘻,要消滅我?無咁易,看招,鑽鑽頭!」我用頭鑽向他的身體,阿曦被我鑽得身體很癢,吃吃大笑。

「細哥哥,我嚟幫你。」在旁看戲的阿晴此時加入戰團,扮演女超人幫忙攻擊我。

被兩人夾攻的我其實可以應付自如,不過我選擇裝弱被他們打敗,讓他們高興一番。

阿旻亦被我們的玩耍聲吵醒,睡眼惺忪的對我們說︰「咁好精力一早起身就玩超人打怪獸,你哋真係有童真。」

被她這麼一說,我突然靈機一觸,想到我們的共通點──童真。無錯,阿旻一直比較早熟理性,童真很早便與她割蓆;而我卻恰恰相反,雖然年紀最大,卻始終童心未泯,與他倆可以玩在一起,沒有違和感。

我立即拿出手提電話,打開昨晚和AI的對話查看,照片還在,我遞給阿曦和阿晴看,他們看得到有照片,接着我遞給阿旻看,電話卻突然失靈,自動重開。

「果然係咁,」我胸有成竹的宣布︰「我哋真係撞鬼,但只有有童心嘅人先會見到,所以我哋三個會見到,而你就見唔到,啱啱個電話test已經證明一切。」

「吓?撞鬼?阿哥,晨早流流你又發咩神經?你部機開太耐hang咗自動重啟,咁又關啲鬼事?啲鬼連咁小嘅事都要管,都真係好唔得閒。唔好話因為你哋信有鬼,乜都講係由鬼造成,所以見到!我無你哋咁好氣。」說畢,阿旻向洗手間方向走去。

我跟着她,在洗手間門前跟她繼續對話︰「我琴晚發咗個夢,夢入面去咁四二一同四二二室前面,後面有隻鬼追殺我,梁生同廖生都向我招手,然後我去咗廖生度,之後畫面一轉就去咗梁女嘅生日會,有齊五狼,佢哋同梁生一家都好熟,然後畫面一轉,梁女長大咗,有好多狂蜂浪蝶,之後江叔出現拖佢走,護送佢返屋企。」

「嘩!咁精彩呀?咁沉睡小五郎你破到案未?同埋江叔又係乜水?」阿旻帶點嘲諷道。

「江叔係Tracy個friend,識通靈,之前揾過佢問米。」我解釋完後再總結︰「綜合埋我見到鬼嘅事,我認為係梁女報夢畀我。」

「你話係就係,咁你揾哂嗰啲人出嚟咪破到案囉大偵探。」阿旻沒好氣的說。

「我都唔知佢哋係邊個同喺邊……」我嘟嚷說。

「咁咪即係發夢,係假囉!」阿旻說完便回床繼續抱頭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