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潔儀,二十六歲之前,我沒有煩惱過,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小女人,跟自己喜歡的男人結婚,生兩個小孩,然後快樂地過下半生。

我有兩個很好的朋友,一個叫卓霞,另一個叫敏芳,她們都是我的中學同學。我們三個自中一開始就走在一起,也沒有特別的原因,興趣也不是完全的一樣,但人就是有點難以理解的生物,我們三個一圍起來就有很多好笑的話題。有時只得我和卓霞吃午飯,或只有敏芳跟我行街的話,也覺得好像欠缺了甚麼在我們中間,話題像打排球三傳一樣,沒有了一個接上的話,說話在中間就凝住了,像穿過了黑洞,消失得突兀又尷尬。

卓霞性格有點大開大放,激動時會說一兩個粗口字,我們是女校生,她是我所認識的人當中,第一個聽到會說粗口的。她愛主導,也愛保護我和敏芳,有次我在快餐店排隊時,被一個男人打尖插隊,我根本不懂反應,但卓霞就走到我面前,叫那男人要排在我後面,那一刻,我幾乎就立刻想像如果那男人要打她的話,我們怎算好,幸好那男人沒說半句就排在我後面,當時卓霞對我說:「傻婆,被人打尖妳仲乜唔出聲呀?」
我說:「有妳呀嘛!」

而敏芳不愛多說話,平時都是聽我們說的多,她家庭比較複雜,父親很早拋棄了家,留下母親一個照顧她與兩個弟弟,最少的弟弟後來學壞了,入了黑社會,母親試過很多次半夜收到警局電話,說要拿錢保釋他出來。敏芳零用錢不多,有時和我們出街,她會說剛吃了飯,坐在餐廳內甚麼也不點,而我和卓霞已經有了默契,點了餐後會說吃不完,永遠跟她分一份來吃。

我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們在長洲租了間度假屋慶祝,我們圍坐沙灘上,切生日蛋糕前,我對她們說,我的願望是我們三個永遠都要是好朋友,如果將來大家有女兒的話,一定要改其中一人的名字。

中學畢業後,卓霞去了美國讀書,敏芳入了大學,而我去了爸爸的製衣公司幫手。因為我實在不喜歡讀書,反而在工廠內,我對做生意較積極,爸爸便當我是個秘書般,在他身旁跟出跟入,而就在這個時間,我認識了我的初戀男朋友,他叫偉進。

偉進是公司的部門主管,是個剛剛大學畢業,很有朝氣、很好笑容的大男孩。我本來沒有特別留意他的,因為剛剛上班要學的東西已經夠我頭大了,還那有時間留意男生?但緣份就是要把我們拉在一起,那一天我留在公司內處理文件,也沒有在意全部員工都幾乎走清光了,整個幾萬呎的工廠大廈就只有我一個女生,到我知道已經十一點多的時候,我才開始有點慌,想快點回家。
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彭」一聲,全座大廈突然漆黑一片,我嚇得「哇」一聲叫了出來。
「咦!吳小姐!點解妳仲喺度。」一把男聲出現,他用電筒射向我。
我抬高頭望向他,是偉進,我問:「係你….. 點解你又喺度?」
「電力公司已經通知今晚會停電幾個小時,所以我返嚟睇下大門電子鎖有無正常運作。」他說。「妳……無嘢嘛?」

我都幾乎嚇得要哭了,但還是強裝鎮定,說:「好肚餓,去食飯啦,我請!」然後我便拉了他去大圍食雞粥,幾個月後,我們成為了情侶。

爸爸很欣賞偉進,覺得他上進醒目,我也很愛他,在他身邊我幾乎都是在保護之下生活,在公在私也有他幫我打點,後來卓霞大學畢業回港,我約了她跟敏芳出來食飯,介紹偉進給她們認識。
她們都說我很幸運,可以遇上這麼好的男人,叫我好好珍惜,我同意她們所說的,我認為他一定是個好丈夫、好爸爸,跟他暗示了幾次結婚的事,但他總是含糊過去,我終於忍不住了。
「妳係唔係咁唔想結婚?」我逼問他。
「唔係……不過依家公司比較忙……」他還是這個態度。
「我叫爸爸停哂你做嘅嘢就唔忙啦!」我忍無可忍。
「咁即係咩意思?」

「你明嘅。」
他終於應承結婚,婚期就在我的二十六歲生日前一個月。

結婚之後一個月,卓霞約我出來飲茶,但沒有敏芳。她一見我就問偉進的事,我說就是返工放工,沒有特別啦。
她也不多說話,拿電話出來給我看了幾張相,是一對男女的照片,其中有親嘴的,有拖手的,男的是偉進,女的也不可能陌生,她是敏芳。
「我唔知道妳同敏芳發生咩事,但我唔想見到有男人呃我嘅好朋友。」卓霞收起電話時說。
而我的淚水已經蓋住了眼珠,面前模糊一片,覺得一切都是一場虛幻。

三個月後,偉進決定跟我離婚,他要跟敏芳結婚,並說敏芳已經有了他的小孩。我曾經找過敏芳,但她始終不肯見我,後來我收到一通電話留言,是她的,她只說了四個字:「好對唔住。」然後便掛了電話,這是我聽到她最後的說話。

今天,卓霞要回美國,在離境禁區前,她叫我要振作,要好好生活,她說:「無男人,一X樣可以做人。」
我緊緊的抱着她,在她身上我哭得很厲害,我想起那一年十八,我許下的那個願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