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雯女,母親說父親一知我是個女兒,就打算隨便的給我叫「帶弟」、「來弟」或「招弟」,但母親是城市人,讀過女子中學,覺得這些名字太俗氣,而且村裡叫帶弟的女人多的是,也不見得真的招了個弟弟,幾番堅持下取了這個名字。

可能就是這名字的關係,或者是遺傳了母親的DNA,我自少覺得自己與村裡的其他女孩就是有點不同。她們不愛讀書,甚至連她們的父母也不愛她們讀書,從學校回來就在家裡幫忙織漁網、清潔漁具,或帶弟妹,或預備晚飯。我卻很喜歡讀書,特別偏愛小說,愛情的、科幻的、偵探的、恐怖的都愛。學校圖書館沒有這麼多小說,我就走到那些租賃小說的小書店裡找,舊的全看過了,一有新到的,立即又租來看。我終日躲在床上看小說,父親不明就裡以為是學校的課本,但母親心精眼明,一看就知我看的是閒書,但她沒怎樣阻止我,因為生在漁民家的女孩,學業不重要,嫁得怎樣才是重點。

雖然我對課本不重視,但可能天生的記憶特別強,加上看多了小說,練就了讀甚麼都特別快,一到考試只要看過幾遍課本就能輕易應付,老師同學以為我特別勤力,我只一笑置之,但文學科的戴老師的說話,我會特別在意。

「妳今次考得很好,加油!」戴老師將試卷放我桌子上時,笑笑對我說,眼鏡後的一雙眼帶點傻氣。
他才剛大學畢業便來到這所女子中學任教,他第一天出現時,可以用「哄動」來形容當時的場面呢!雖然男老師在這裡也有幾位,但都是已經四五十歲的「叔叔」!難得有個年輕的阿Sir出現在這班女人堆中,不引起話題才怪,我們討論他的衣著,猜他的年齡,有時他知道我們在說他,他會傻傻的望着我們問:「妳們在說我嗎?」
那些多嘴的女生通常會帶點調侃的語氣回敬他:「我地講緊靚仔呀!」,然後就是一堆笑聲。
他來了幾個月後的一個下午,我如常在小賣部看我的小說,他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旁邊。
「咦!衛斯理!」他望望我的小說。
「怎樣?」我最討厭旁人在我看小說時騷擾我。
「沒……沒怎樣!只是想不到現在還有女生會看衛斯理。」
「你也看?」我問。
「我家裡有一整套,還有原振俠的。」他滿得意的回答我。

從那天開始,我知道他也是個小說迷,便會問他借小說來看,他看的類型也真夠廣泛,有些日本的我之前從沒看過,一看便愛上了。
有次,我在一本小說裡面找到張書簽,上面有我的名字,也有他的名字。不知怎樣的化學作用,我突然覺得自己與他之間有點微妙的感覺在發酵,內心一股從沒有起過的波瀾湧了又湧,我知道自己喜歡了他。

後來,我們倆人去了看一套愛情電影,在漆黑的環境下,人的膽就壯了,我將頭輕輕倚在他手臂,感受到他的體溫傳到我的臉頰。我心跳都幾乎要引發心臟病了,那是既刺激又甜蜜的戀愛感覺。
但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這段不倫之戀是注定要夭折的,他一直沒有將對我的感覺宣之於口,我也不敢觸碰這個禁區。我覺得世間的事總會弄人,小說內的愛情故事怎麼要發生在自己身上,我覺得上他的課很辛苦,開始討厭有女生背後談他的事,更不能接受他對其他女生接近。
終於,我將自己的感受對他說了,他沒有說甚麼,只說對不起,我想緊緊的抱着他,但他很謹慎的推開我說:「雯女,不可以的。」
他的這句「不可以」,讓我哭了很久,很久。

後來,他離開了學校,其他老師說他往外國留學,而他那天的「不可以」,是他最後對我說的話。

他離開之後,我完全放棄了學業,預科考試全軍覆沒,同學都訝異我的成績,但我全不在乎,反正家裡還有兩個弟弟要讀書,大學我是沒可能上的了,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畢業後,我就留在家裡,曾經想過辦法找戴老師,但所有人都沒有他的聯絡方法,我終日呆呆的躲在家,父母覺得不是辦法,倒不如早日將我嫁出去好了。

我嫁了給同村一個大學生,他叫秋凡,樣子不錯,人品更是好得沒話說的,村裡很多女孩都喜歡她,但就是給我嫁了,有時我也會想上天也真厚待我。婚後,我們搬了出市區,也生了兩個小孩,一切都好像很美滿了,但那一天又突然將一切改寫。

那天我送了海琴和偉國兩姊弟上補習班後,打算往街市買點吃的回家,就在我踏出大門時,在地上拾到一個銀包,我想應該是其他家長遺下吧!內裡有張身份證,是個叫陳家晴的女人的,我認得她,她的兒子就跟偉國同一個補習班,她還是剛剛離開的。

我於是拿着銀包走出大門,就見到那個女人剛剛過了馬路,我追上去叫了一聲:「喂,妳留下了……」

我怎麼會如此不小心呢?我一向都很小心的,那輛小巴衝過來時,我怎麼完全沒發覺呢?

我躺在醫院的床上時,我知道秋凡來了,他捉實我的手,哭了很久,我雖然開不了口,但也想跟他說:別太傷心,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