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季陶,十五歲前都叫季陶,後來我知道有個叫Emily的卡通女孩很像我之後,我就叫自己做Emily。

我在廣州出生長大,少時候跟父母爺爺嫲嫲住一個唐樓的間房,就像現在香港的那種劏房。一層分四戶人家,有窗的月租一百五十,沒有窗的月租一百二十,我們住的是正中央沒有窗的房間,全屋只靠廚房那扇小得可憐向天井的窗戶通風,雖然空氣很不流通,但這種房間有個好處,就是省了添窗簾的錢。

父母在家附近一間陶瓷工廠上班,有時我放學會到那裡找他們,因為工人的子女都會在工廠的球場玩,父母覺得在工廠玩總好過四處去,也就讓我們在那裡消磨時間。
通常女孩與男孩玩的玩意不一樣,男生一踢足球就是一天了,反而女生會跳橡筋繩、拋豆袋、波子棋等,大家家裡環境差不多,玩的就是最便宜的玩意。

但楊融不同,她父親是廠長,家住上下九附近的新大廈,亦是我第一個認識家裡有汽車的朋友。她跟我年紀一樣,但身上的衣服永遠都比我合身漂亮,她很喜歡戴上頭飾,有時是波波形的,有時是卡通人物的、有時是絲帶的,我特別喜歡她一個紫色蝴蝶結的,非常漂亮。
有一次,楊融的那個蝴蝶結不小心掉到溝水裡,檢上來時已經很污糟,她一手掉到一旁,我問她不要嗎?
「不要啦!都弄污了……怎樣?妳想要?」她問。
我當然想要,但我沒有出聲。
「妳要就是乞丐啦!」她很童真的一句,但我聽來充滿侮辱,我那刻覺得自己就跟那個蝴蝶結一樣。

後來我在商場見到一個差不多的,求母親給我買一個,但她一看價錢就拒絕了。
「媽!就一個吧!我以後都不要其它了!」我幾乎是哭出來的。
「唉吔!妳怎麼不聽話啦!妳學甚麼人用十幾塊錢的頭飾?走!」她沒有理睬我,一個人走遠了。
但我忘不了那個蝴蝶結頭飾,我眼也不眨地望着它,由喜歡它變成恨它,覺得它的出現就是來讓我難堪的、讓我可憐的、讓我知道自己跟楊融是不同的,人家是公主,我就是泥!
我當時就對自己說,將來我要甚麼就一定要有甚麼。

後來國家經濟大大改善,父親得到機會開一間屬於自己的陶瓷工廠,隨着社會發展,父親的工廠由一間蚊型的小生產,慢慢發展到後來成集團式的大工廠,產品分銷全世界。
父母這個時候才懂得疼我這個女兒,我說要甚麼他們都給我買,在朋友圈中我是天之嬌女,他們的父母很多都是我父親的下屬,他們要討好我,隨我使喚,我自然也樂得被人疼愛。
我一直沒有忘記那個掉到溝水裡的蝴蝶結,我要得到全世界來彌補我的傷害。

父母送我到香港讀大學,說香港的證書比大陸的「實在」,我根本攪不懂讀甚麼書啦?我的零用錢都比一個香港的銀行經理月薪還多,所以每天就是呼朋喚友的跟我過日子,其中一個叫阿畢,是我一個遠房表哥。

這個阿畢的外表算不差啦!跟我做朋友還合格的,做男朋友嗎?可惜家境攀不上,他父親終日就想我爸爸投資他的香港地產生意,派個兒子來做觀音兵想討好我。

我本來完全沒將這個表哥放眼內的,只是應酬應酬一下他,但他後來竟然跟我一個叫阿心的同學攪上,那個阿心只是個香港屋邨妹,這算甚麼意思?屋邨妹也要跟我搶男人嗎?我季陶不要的東西,也不要別人伸手來拿!

我逼阿畢跟阿心分手,說如果他再見其他女人的話,就對父親說他欺負我,停止香港的所有投資啦。
我身邊有很多男人對我好,但我全看不上眼,我只要這個阿畢。我知道阿畢不甘心,但他越不甘心,我越歡喜,他越難過,我越歡喜,我甚至要他跟我結婚,永遠跟在我身後。

今天,我帶着兒子與阿畢來到維園年宵,想替爸爸買一棵桃花放在他的新公司。我想叫阿畢幫幫眼,但就在那一刻,我見到阿畢望向一個方向,我循他視線望過去,我見到阿心跟一個男人在遠處走過。

原來見到舊情人啦!又怎樣?
我說過要甚麼就要有甚麼!那個紫色蝴蝶結永遠在我腦內提醒我,是這個世界欠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