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媛,在家中是大家姐,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我們住在九龍一條公共屋邨,就是很舊型,呎數很細那種。
那時候家附近住有一個比我大幾歲的男生,因為彼此的母親都認識,所以我知道他叫文浩,在中文大學讀英文系。有時我們會在樓下的茶餐廳或文具店見到,都會點點頭問候一下,他蠻高大的,樣貌也端正,但卻留着一個很呆的髮型,有次我忍不住問他這髮型留很久了嗎?他說一直沒留意這方面,但求隨便就可以了,怎知兩天後,我見他轉變了髮型,很有活力,很好看。
「點解會轉左髮型嘅?」我問。
「好唔好睇?」
「好睇。」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傻傻的猛抓自己的頭髮。
那一刻,我喜歡了他。

父親在我預科畢業那一年因急性肝癌過身,我雖然獲中文大學取錄,但母親說父親沒留下多少錢,弟弟妹妹還在讀書,問我出來工作幫補一下家裡好不好?
我清楚自己沒反對的空間,但又怕自己會反口,於是拿着成績單與入學通知書去到父親的骨灰龕位前燒了,那灰燼被一陣風捲起後飄去很遠,像恨了我一樣,一去不回。

我在一間貿易公司做文員,工作很忙時間也長,沒有甚麼私人時間,有舊同學約出來食飯,但他們都上了大學或大專,話題都是讀書的事,我搭不上腔,久而久之也沒跟他們來往了。有天在文具店撞見文浩,他知道我家的事,問我現在在那裡上班,我跟他說了便打算離去。
「唏!」他叫着我。
「甚麼事?」
「妳喜歡這個嗎?送給妳當做是祝妳工作順利。」他指着玻璃櫃裡面一個史諾比筆座,史諾比躺在牠的紅頂狗屋上面很悠閑的樣子。
我雖然很喜歡,但還是拒絕了他,說:「我還是個小文員,枱面很小,不適合,謝謝。」我一轉臉便跑了回家。

晚上,母親問我見過文浩嗎?
「他媽媽見到你們在文具店,然後同我講了些很難聽的說話,說文浩是大學生,現在專心讀書……唉,妳不要想高攀人家啦!」
那晚我躲在被窩內哭了很久,直到天亮。

今天,是我們住的這條屋邨清拆前最後一天,妹妹弟弟早搬走了,只剩下我和母親還在這家。要搬的東西不多,搬屋工人很快搬妥了,離開前,我往地下的文具店走了一圈,它同樣是最後一天營業,很多東西已經賣掉或清理了。我見到地上一個紙皮箱內,有個包裝陳舊的史諾比筆座,正是那一天,有個男生要送我那一個,我輕抹去盒上面的塵,想弄乾淨一點,我卻忍不住,將一滴眼淚剛好落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