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真的有失憶藥這東西嗎?有的話,我想試一下。
我叫寧語,是個旅遊作者。朋友常說羨慕我的工作就是旅行,但他們不知道我辛苦的時候,我也不好說明,通常笑笑也算了。有時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突然驚醒,會發覺臉上有薄薄淚水,可能是因為惡夢,也可能是雙子座的自己,外表有一副四處遊走的軀殼,內裡卻有一顆想家的心。

其實在四年前,我還真沒想到會做個一年有三百日在外國的作者,那時我二十八歲,在一間旅行社做文員,身邊朋友都是寫子樓文員、公務員、侍應生,最活躍那個女同學做了警察。
當時我想,一個女孩能夠有份穩定舒適的文員工作也就不錯了,雖然母親說能拿多少回家便盡量,一屋的消費也要用錢,但以我的學歷可以有甚麼選擇呢?那個時候香港市道不好,能有份工作已經要還神了。
公司以女生為主,有幾個男的,其中一個叫智,我知道他曾經打聽我有沒有男朋友,知道沒有之後便經常借故約我食晚飯或看電影。我對他不反感,有禮貌算斯文,很自然便跟他一起,我對他沒要求,只是他臉上的暗瘡多了一點,及經常穿著同一條牛仔褲這兩點我比較在意。

如此的生活,應該沒有甚麼波瀾……如果那天不是要幫一位同事送文件往港島,我也不會在地鐵上重遇他,沒有遇見他的話,我可能已經跟阿智結婚。

他叫夏,認識他時,我們還是中學生,我那時很純也很傻,不會跟男同學說太多話,而他是個很陽光型的男孩,喜歡籃球愛說話很愛作弄人,我那時喜歡文靜的很書卷味的男生,很直接的分類,我們倆人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怎樣也不會聯在一起的。
但上天就給了我們一個機會。

那是學校訓練營,一個問答比賽當中,抽籤之下,我是女方代表,而男方的就是夏。那次比賽氣氛很好,我說話比以前多了,比賽完結後,他走到我身邊說:「估唔到妳都幾玩得!」
「你都唔錯呀!」

他對我笑笑,那個在陽光下的笑容,像糖漿般令人覺得甜美,我第一次覺得喜歡他。

後來,在幾天的活動中,我倆之間似乎出現了一動莫名的感應,我去到那裡也會很自然的留意到他,而他似乎也是很多時的望望我。可能是自己多心吧!也可能是少女的情懷,在最後一天留宿當晚,我夢見與他在一起,他把我抱得緊緊的,那差點窒息的感覺把我驚醒了,才知道自己已經一身汗水。

他畢業那天,我找機會問他打算做甚麼,他說參加了「雷利計劃」,要去非洲做義工。那時的我覺得非洲是個很遠的地方,是生離死別,不自覺哭了,他被我嚇倒,一手把我抱在他懷裡,像夢中一樣。
「唔好喊,我一定返嚟,我返嚟就搵妳。」他的說話軟軟的在我耳邊出現,我把他抱的更緊。

後來,我沒有他的消息,那個時候沒有Facebook這回事,失去一個人,就是失去了一個人。漸漸我也沒放在心上,便有了後來在旅行社結識了阿智的事。

但就在那一個平常的下午,我在地鐵月台撞上他。
「Hi 好耐無見!」他毫無預兆地在我旁邊出現,嚇得我全無反應。他變化不大,只是皮膚深色了,肌肉很結實。
他說現在是個旅遊作者,也負責替客人安排一些特別的旅程,所以也不時常留在香港。
「我聽日又要走了,今晚有時間食餐飯嗎?」

我說可以,約好了地方之後,我跟阿智說要同舊同學聚會。
那一晚,我們談了很多,他說了很多關於外國的有趣事,也說差點做了一個蒙古女孩的丈夫。

「你一定有好多女朋友啦!」我試探着問。
「試過……但都係分手收場。」我見到他的笑容帶著憂傷。
說再見的時候,我一股衝動就撲向他的懷裡,就像他畢業那天。
「我一直都好掛住你。」我說出了多年想說的話。
那晚,我與他睡在一起。

夏走了之後,很快,我決定跟阿智分手,也辭了旅行社的工作。我知道這兩樣都不是我要的東西,我要甚麼?說句實話,到現在我也不知道。

今晚,我在土耳其北面一個小城鎮的六十年代旅館內,外望天邊那繁星點點,夜風吹來,一陣冷冽,想起了那個給我緊緊擁抱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