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Dave,在這條街開這間二手古物店已六年多,六年前我是個全職的插畫師,就是那種在別人的書上加上幾張自己的圖畫那種,有時朋友問我有我的書賣嗎?我都會見他們去書局揭揭,那些銷量差的圖書可能見到我的作品。

這店原是我朋友的,他六年前打算結業,知我有興趣便以一個很相宜的價錢讓給我。店名叫Paul & Janny,就是我朋友兩夫妻的名字,我嫌改名麻煩也怕舊客不知道,也就一直沿用這名字。

早些日子,附近有間二手書店結業,老闆問我收買那些書嗎?我說要看是那一類,所以去了他的舖看看。在一堆舊書中,我翻翻找找,有些流行小說,也有少許的市場價值,但太老舊的書,已沒有人會花錢花時間去看了。
就在那一堆封塵的舊書當中,我見到一本封面很眼熟的哲學書,我拿上一翻,竟發現內頁有我畫上的圖畫,這是我曾經擁有過的書,而圖畫旁邊,有她給我寫上的一行字。

她叫舒文,是我中學同學,她眼大面尖,有把長頭髮,不喜歡說話,只愛獨自的跑去圖書館或操場一角看小說。那個時候,我很迷衛斯理,幾乎是每天也抱着從租賃店用五元租回來的衛斯理在看。
有天,當我在課室看小說時,有把聲音在我背後說:「你睇緊咩?」
是舒文。
「衛斯理。」我眼皮一抬,答。
「無聊。」她毫無表情地,拋下一句便去了。

這是甚麼的臭態度?甚麼無聊有聊的!她成天在看甚麼狗屁?我當時就對這個女生沒甚麼好感了,決定要找個機會損她一次。
機會很快來到,有次我見她在圖書館,便走向她旁邊,問她又在看甚麼?
她只將封面向我一揚,我看到一堆英文,根本不知道寫甚麼。

「啊!我以為係咩,原來係睇字典。」我不認輸地說。
「Philosophy係哲學呀!」她沒好氣地說。
「啊……騷你格拉底呀嘛!我聽過啦!」我倆都忍不住笑,在那個被下午陽光射透的圖書館內,我們之間彷彿打開了彼此的心窗。

那次之後,我們說的話多了,我借了幾本衛斯理給她看,她竟然也愛上了,她也借我幾本關於哲學的書,我看了幾頁已睡着。
「好唔好睇?」我還給她時,她問。
「幾好,好有後現代嘅審判味道。」
「咪扮嘢啦你。」她將書放回她的書包,她沒發現的是,我畫了一個圖畫在書內。
後來,我要往美國讀書,她在機場送我那本哲學書。
「你畫嘅公仔好靚。」她說。

我望着她的臉,才發覺我們似乎錯失了很多時間,有很多說話,已沒有時間再講。

在飛機上,我揭開那本書,在我畫的她的素描肖像旁邊,有她寫的一行字:
「如果不是我先開口,你會跟我說話嗎?」

那一程機,我一直捧着那本書,但一個字看不進腦內。
我在美國讀大學,做了幾份短期的工作,搬過不同的住處,有朋友要借我的書,我也向他們借了不少書,舒文送我的那本書就在這些過程中,不知失落在何處。
想不到它像被拋向大海的玻璃樽,又隨着海浪而回到我的身邊。

今天生意很淡,可能天氣忽然轉冷,人們都不願上街吧!正當我要關燈的時候,一把聲音出現。
「唔好意思,你收舖啦?」是一把久遠而似曾相識的聲音。
我第一眼以為看錯了,但她的確是舒文,只是頭髮剪短了很多。
「係你?Dave!」
有些東西,即使沒見二十年,你仍然不會覺得陌生,例如一本書,或一個令你着迷過的笑容。
待續.......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