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藥淼

與艾芙族長見過面後,我們便在花田──即是艾芙村四處逛,看看有沒有其他蛛絲馬跡,可是十分奇怪,整條村到目前為止,我們只看到咪啦和魯啦兩人,其他村民一個也看不到。

「你哋有無覺得好奇怪,點解一個村民都見唔到?」我小聲問。

樂蒙和亞旺努都點頭,我提議︰「或者真係要揾咪啦問清楚,呢度一定有啲事發生。」

我們在遠處觀察着魯啦和咪啦,直到他們分別,我們才追上咪啦,邀請她帶我們參觀村莊,介紹村民給我們認識。

「唔好喇,你哋啱啱都聽到族長講,你哋都係快啲離開啦。」咪啦婉拒道。

「但我哋都聽到你講嘅嘢,今日我哋嚟到,就係要幫你哋,有咩唔怕講,我哋一定會幫你手。」我拍心口道。

「你哋幫唔到我哋㗎啦,都係快啲走,我哋自己會搞掂。」她堅決拒絕。

「唔係呀,救世主佢真係好勁㗎。」樂蒙開口道。

「佢幾日就幫我哋條村解決咗一直面對嘅三害。」亞旺努也幫口。

咪啦聽到後有點動搖,疑惑的問︰「真係幾日就得?」他倆猛點頭。

「都係唔好,我哋嘅情況你哋唔會處理到,你哋都係快啲離開。」她最後還是拒絕說出來。

「既然你咁堅持唔肯講,咁我哋都無謂再逼你,唔好意思,打攪哂。」說完我便拉着樂蒙及亞旺努離開。

「你真係唔理佢哋?」亞旺努問。

「佢哋明顯有事喎!」樂蒙也說。

「我梗係知,但佢哋唔講都無計,我哋只好自己揾答案。」我小聲說,然後走到遠處的一棵大樹後躲藏。

「我哋咁耐都無見過其他村民,只有兩個可能︰一,佢哋唔係度;二,佢哋匿埋哂。我係絕對唔會信咩對眼跟唔上佢哋速度呢啲廢話。」我對他們說出自己的見解︰「我直覺覺得佢哋全部都喺度,只係唔敢出嚟,所以我哋要睇吓究竟有咩令到啲村民咁恐懼唔敢出嚟。」

如是者,我們在遠處靜心等待,終於在傍晚時份,村民們陸續現身,不過奇怪的是,他們全都提着一個大甕,而且顯得很疲倦,像長期睡眠不足一樣。

「唔知佢哋拎住個甕做咩呢?」亞旺努問。

「跟住佢哋行咪知。」樂蒙說,我也十分同意,於是在遠處跟蹤他們。

跟蹤了大半小時,他們走到一個山洞前,排着隊有秩序地逐個逐個把大甕內的東西倒進去然後離開。我們靜心等待,直到最後一個都倒完離開後,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山洞前一看究竟。

走到洞前,發覺它比想像中小很大,勉強夠一個小孩進入。往洞內探頭一看,裏面一片漆黑,只有一股難聞的酸臭味隨風傳出來,而這風也很有規律,每隔十秒便會吹一次,分秒不差。

「或者我哋應該去探吓險。」亞旺努毫不畏懼,冒險精神值得嘉許。

「我唔同意,我哋應該睇定啲先,始終喺陌生地方太危險,而且艾芙族又唔似會幫我哋。」樂蒙分析力着實不錯,而且很謹慎。

「反而我更加想知佢哋倒啲咩入去,但我諗我估到係啲咩,」我看到洞口殘留的透明金黃色液體,伸手沾了一點嚐過後續說︰「果然無錯,係蜜糖。但點解會倒啲蜜糖入個山窿度?」我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沒有等多久,我的疑問便被山洞本身解答了。

「喂,你哋有無覺得個山窿好似細咗?」我問道,可是他們都搖頭,或許是因為他們本身生得不高,所以不太感覺得到。

就在我懷疑自己之際,山洞竟然動了,這次他倆都清楚看到,並嚇得扭作一團,而我也立即退避三舍。

「呢個山窿似乎有生命咁,唔係無理由會郁。」我心想,然後拔出劍輕力戳它。意想不到的是,它外表看上去跟石頭無異,但竟然非常柔軟,很輕易便刺了進去。

「嘶!」被我刺的瞬間,山洞竟然發出了聲音,然後立即收縮,變了《山海經》中所記載的刑天一樣,原來《山海經》裏記載的都真實存在,只是不是來自現世界,而是來自異世界。

「嘩!咩料?」我嚇了一跳,眼前的刑天令我感歎世界萬物真是無奇不有。剛才的山洞正是刑天的口變成,而刑天的口是肚臍所變,所以剛才他是吹脹了自己,扮作山洞。可是為甚麼艾芙族會餵他蜜糖呢?究竟當中發生過甚麼事?這些問題圍繞着我,但憑我怎猜也不會猜到,只好一一問清楚。

「喂,刑天,你點解會喺度?做咩啲村民會餵蜜糖畀你?」我連珠砲發。

「可怒也,見到老子刑天大爺仲唔下跪求饒、俯首稱臣?」刑天大吼,聲音震耳欲聾,樂蒙和亞旺努嚇得腳軟,不自覺跪低,而我則用劍勉強支撐着。

面對手持巨斧,孔武有力的刑天,我自知絕對不能力敵,唯有智取才有機會,畢竟他是沒腦的。為了不讓他的氣焰過大掌握主導權,我鼓起勇氣拼死一搏道:「大膽刑天,竟敢命令救世主?你先係要下跪,俯首稱臣嗰個!你只係一個失敗者,連首級都畀對手取埋,竟然仲敢喺度擺款扮大佬?竟敢喺度也文也武、作威作福?今日命運安排我呢個救世主遇到你,就係畀機會你認錯,將功贖罪,唔駛再做無頭鬼!」

「哈哈哈哈!就憑你?你手無搏雞之力都想誇下海口要本大爺屈服?笑大人個口咩?雖然我本身個口都已經好大。」刑天恃住自己幾千年征戰沙場的經驗,完全不買賬,還有恃無恐的大喊道︰「你小子,講得咁口響即係已經有死嘅覺悟,納命來!」說畢便舉起大斧向我襲來。

他向我奔來,我嚇得緊閉雙眼架起劍亂舞試圖格擋,「咚」一聲,刑天巨斧一揮,削鐵如泥,命案立即出現,我手中的劍完全沒有擋到斧頭,頭離開了它的軀幹,人生走馬燈在腦內快速播放。

「啊,事情唔應該係咁發展嘅,我明明只係一個普通打工仔,點解會嚟到異世界?我明明只係想做個地產霸權,點解會變咗救世主?我明明只係想搞掂壇嘢就返現世界,點解會客死異鄉?可恨啊……」我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雖然無三十功名塵與土,但總算有八千里路雲和月,現在竟然落得這下場。

「咚」,頭掉到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音,我也同時向後仰,無力的躺在地上。

「哎呀,」我發出哀嚎︰「撞到啲咩咁痛?」我伸手摸了撞到硬物的頭。奇怪,頭怎麼還在我脖子上?我張開眼,發覺我的確無身首異處,剛才掉到地上的也只是木頭,即是刑天手起刀落的只是伐樹而已。

我躺在地上,而刑天則在對樹亂舞,對天亂劈,「刑天舞干戚」原來就是這樣,因為他無了頭又沒了腦,所以看不清楚敵人,又沒有腦袋思考複雜的事,只能以本能生存,故只是胡亂揮舞斧頭,那就好辦,我根本不用怕他。

我站起來,輕聲走到他身後,用劍抵住他並神氣地說︰「醒醒定定就咪郁,刀劍無眼,我都唔想傷害你。」

「可惡,老子竟然輸畀你呢個乳臭未乾,要剮要殺,悉隨尊便,哼!」刑天竟然意外地聽話,還放下武器接受失敗,不作任何反抗。

「放心,我無諗過要殺你,我只係有啲嘢想問清楚你。」我收起劍以示友好,然後恭敬的問︰「刑天前輩,我想問點解艾芙族啲人會餵蜜糖畀你?同埋佢哋好似有啲嘢隱瞞咁,你喺度咁耐,知唔知係咩事?」

「哈哈,呢兩個問題其實都係一個問題,問老子就啱,因為都係關老子事。呢班艾芙族係怕老子會滅佢哋族,所以先每日餵蜜糖討好老子,而老子只係叫佢哋唔好周圍講,點知佢哋就搞到氣氛咁詭異,小題大作,哈哈。」刑天若無其事的說。

我半信半疑,但也沒有其他證據證明他說慌,於是邀請他跟我去一趟艾芙村,向艾芙族道歉,而他也欣然接受,只拋下一句「成王敗寇」便跟我走了,看來他也蠻重道義的,這令我對他有點改觀。

我們四人來到艾芙村,天色已暗,但村內卻人頭湧湧、熱鬧無比,我想艾芙族大概是晝伏夜出的種族吧。但當他們看到刑天後,戲劇性地,全部人都安靜了,並以光速返回花朵內躲藏,相信我,未看過這畫面你是想像不到這有多麼有趣。

「大家唔駛驚,今日我帶刑天嚟係同大家道歉,佢已經畀我收服咗,會痛改前非,大家唔駛再餵蜜糖畀佢。」我對着花海大喊。

聽到我的喊話,村民紛紛探頭查看,而咪啦亦正好在遠處,我對她大喊︰「咪啦,你哋而家唔駛再驚,我已經幫你哋解決咗個問題。」

咪啦聽到後,並沒有走過來道謝,反而憤怒的罵︰「都叫咗你哋唔好多管閒事,而家畀你哋害死!」

我被她弄糊塗了,難道刑天不是那個「問題」嗎?仔細一看,村民們也對我們怒目而視,一時間民怨沸騰、怨聲載道。族長魯啦從謾罵聲中走到我們跟前,怒喝︰「躝!唔好再害我哋!」

我十分無奈,不解道︰「我幫你哋除去刑天,唔駛再畀貢品佢,唔係應該係好事嚟咩,你哋做咩咁嬲?」

「你仲覺得你係幫咗我哋?」魯啦火氣更大,繼續怒罵︰「呢個世界有呢個世界嘅運作法則,你自以為是破壞咗呢個平衡,以後我哋真係『多謝你』啦!」

「發生咗咩事你哋又唔講,咁我點幫你哋?我都係想幫你哋啫……」我委屈地說。

「唔駛啦,你只會越幫越忙,我哋會自己諗辦法解決,唔該你快啲離開!」魯啦再次叫罵,而他身後的村民紛紛附和,「走啦!」、「躝啦!」等等的聲音不絕於耳。

我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做錯了甚麼,而樂蒙和亞旺努看到群情洶湧,只好拉我離開,再從長計議。

「或者刑天某程度嚟講係佢哋嘅守護神,有佢喺度,另一個佢哋真係驚嘅入侵者先唔敢作惡。」樂蒙猜想。

「我都同意,始終艾芙族喺呢個世界太多天敵,佢哋奉獻畀刑天仲抵過畀另一個入侵者襲擊。」亞旺努也同意。

「如果真係咁,咁我哋更加要睇吓有咩幫到手先得。」我心意已決,決定繼續執行監視計劃。但由於不知道監視多久,所以決定分四更輪班,務求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然而,上天對我還算不薄,監視沒多久,艾芙族真正面對的問題便出現了。

午夜,一群羽毛白色、外型像熊的動物來襲,牠們大力踐踏花田,以花朵噴出的花蜜為食,艾芙族雖然群起反抗,但根本是螳臂擋車,熊大手一揮,根本不用擊中,只是搧出的氣流已經把艾芙族人吹得人仰馬翻。我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雖然想出手襄助,但我的身體卻不爭氣的定住了,無他,畢竟對手是一群熊,根本沒有取勝機會。

「唔怪得佢哋咁大反應,我真係做錯咗。」我心想。

就在熊群有恃無恐、瘋狂肆虐之際,突然有一隻熊表現異常,就像跟空氣打鬥般,邊橫衝直撞,邊胡亂揮舞巨爪,把路徑上的熊都爪傷,最後直接撞上大樹,昏迷倒地。這情景似曾相識,有點像跟刑天決鬥時那樣。

十數秒後,又一隻熊重複以上行為,一隻又一隻,終於當第五隻熊都倒地後,熊老大終於發覺不妥,喊停了牠的手下,並且撤退。

當熊全都走光後,在一片殘花敗柳的半空,以魯啦和咪啦為首的十個艾芙族漸漸現身,這,正是隱身!看來之前亞旺努說的隱身秘藥淼已經完成,連剛才恐武有力的熊都能像扯線木偶般毫無還擊之力,這秘藥威力真的很大。

我拍醒他們,一起走到累倒在地的魯啦前面,不過我後悔了,我不應該現在走過去的,現在走過去只會令我看到地獄!倒在地上的十個艾芙族人,全部都變了人乾,呼吸微弱,瀕臨死亡邊緣,坦白說,我完全分不清誰是魯啦、誰是咪啦。

我立刻從行李中拿出僅餘的水餵他們,他們喝完水後用了個多小時才逐漸恢復。期間我們替其他村民包紮療傷和重整家園,起初他們也很反感,但後來因為無力反抗而只好接受,最後看到我們真心幫助他們而欣然同意。

魯啦醒後,除了基本關心問候外,我第一句便直入主題︰「啱啱嗰啲熊就係你哋嘅真正問題?點解會攻擊你哋?你哋十個啱啱就係用咗淼嚟對付佢哋?」

魯啦看到村民們無事,亦看到他們看我們的眼神充滿感激,態度也終於軟化,決定和盤托出︰「啱啱襲擊我哋村莊嘅係羽白,係一種為咗花蜜而生嘅兇殘動物,佢哋眼入面只有花蜜,其他一切都係障礙物。而佢哋採花蜜嘅方法你哋啱啱都見到,完全係破壞性,同我哋艾芙族用花蜜入藥、保護花朵係兩個極端。」

魯啦停下,望向刑天然後續說︰「我哋本身為咗避開羽白,試過不斷遷移,揾個新地方再種花田,但每次羽白都會揾到我哋,所以我哋研發咗幻鄉藥。一開始幻鄉藥好成功,幫我哋換嚟咗短暫嘅安逸,但日子一耐,幻鄉藥逐漸失效,我哋又要繼續遷徙。」

「因為有抗性,所以慢慢習慣咗劑量就開始無用。」我簡單總結。

「無錯,咳咳……」魯啦咳出鮮血,一旁的咪啦立刻衝前扶着他並擔心的說︰「爸,你有無事?」

「爸?」樂蒙、亞旺努和我同時驚訝的說。

「有咩問題?」咪啦冷酷的說,視線沒有離開過魯啦。

「乖,爸無事,咳咳……」魯啦邊說邊咳嗽,咪啦忍不住說︰「爸,你休息吓,等我講埋落去。我哋族內當時有兩種聲音,一種主戰,認為要反抗;一種主遷,認為要繼續遷移。兩班人令到族內氣氛變差,多咗好多磨擦,漸漸因為意見不合變成內鬥,對人不對事。我爸作為族長,為咗令族人再次團結一致,決定大家全族投票嚟決定。」

「嘩,民主真好,有全民普選,某程度上比我個世界進步開明。」我讚賞道。

咪啦並未理會我,而是繼續說下去︰「最後投票結果係主戰派大比數勝出,因為佢哋研發出淼,的確,我哋之後就有力同羽白一戰,可以抵抗到佢哋,就好似啱啱你哋見到咁,但係淼嘅副作用太大,對身體嘅消耗係我哋無預料過嘅,本身我哋有一百人大軍,而家剩低十個。亦都係因為咁,主遷派再度得勢,我哋又開始漫長嘅搬家之旅。」

「即係淼係燃燒生命去戰鬥?咁真係要禁先得。」我自言自語。

「我哋仲有嘅種子已經唔多,唔足夠我哋再去建立另一個花海做村。不過好彩天無絕人之路,喺羽白來襲,我哋認為氣數已盡嘅時候,畀我哋遇到刑天,佢幫我哋趕走咗羽白,我哋為咗多謝佢,就送咗花蜜畀佢,點知佢食完之後好似小朋友咁好鍾意,於是我爸心生一計,用花蜜換佢做我哋守護神,保護我哋。」咪啦說到這,我立即望向刑天,白了他一眼。

「咩啫,咁講唔型呀嘛,會顯得老子好無威嚴。」刑天噘嘴道,反差感十足,害我把前天的飯也差點吐出來。

「之後我哋就享有咗好耐嘅和平日子,同時間亦都繼續改良淼,不過始終無進展,不過一直有刑天保護都無咩事,直到你哋出現,仲自作聰明咁打敗埋佢!」咪啦激動起來,整個人也因為憤怒而顫抖了。

「咁你哋又唔講,我哋點知咁多……」我嘀咕着。

「而家我哋又要離開,但已經無能力再造一個花田,刑天都已經無阻嚇作用,我哋死路一條。」咪啦強忍着淚水說。

「咁又未必,如果你肯畀我幫你嘅話。」我露出自信的微笑道︰「我已經諗到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