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江尚奢,三十四歲,單身A0,名牌大學商科畢業,畢業立即獲其中一間香港最具名氣的廣告公司聘請,並於首年以破公司紀錄速度晉升至高級營業代表,事業一帆風順。
無錯,以上就是我的履歷,看似還不賴,是一個「筍盤」吧?可是這只是事實的其中一部份而已。
高級營業代表,aka「行街sales」,此後一直無升職機會,人工多年以來總算加至二萬元,員工福利則只有醫療津貼;強積金越供總數越少,相信這是香港普遍打工仔的情況;見客應酬自費,超時加班只有表揚和讚賞;唯一娛樂是看辦公室權鬥,相信我,這比絕大多數電視劇更精彩。
以上林林總總加起上來,撇除所有工作的必要支出和家用,每個月只餘下六千元解決我的衣食住行。
好吧,這樣的我,生活只有工作,衣服只需數件,這不是恆常開支,「衣」可以不計,但「食住行」只靠六千元來解決,絕對是一個挑戰,但我依然是勝方。
我走遍港九新界,找到一個與公司同區,距離只有五分鐘路程的租盤,租金三千八百元還有獨立廚廁,包水電煤,還有升降機,「住」不貴,還省下「行」的錢,實在划算,還留下二千二百元來解決我的「食」。「食」我亦已計算好,每三天買一包生命麵包,分三日當午餐,晚上則買便利店減價飯,一天下來,「食」花不到四十元,再扣除一些雜費,每個月有一千元左右儲起,一年下來儲到一萬二千元,以高速度,三十年之後便儲夠開放式單位的首期,終於能上車脫貧,多理想。
然而,這種生活有誰能過得長久?三千八百元所謂的獨立廚廁,實際上是廚廁合一,然後在狹小的空間開辟一間房,設有一張碌架床,下層是廳,上層是睡房,這設計堪稱是善用每一吋空間的佼佼者。至於不到四十元的飯錢,由於營養不均衡,身體差了很多,除了經常用到公司的醫療津貼外,還附帶便秘的煩惱,實在可憐。
可能你會問︰「生活得咁辛苦,點解唔轉工呢?又或者點解唔申請公屋先?自己攞嚟賤㗎喎你,唔抵可憐。」
現實是,三十多歲轉工,待遇不會比現在好,甚至更差,現在尚且還有公司的名字可以吹噓,況且在這公司已經多年,很有機會下次升職便輪到我,現在轉了之後便甚麼也沒有。至於公屋,真香港人都知,公屋是給新香港人住,而且入息限額一人每月是一萬二千九百四十元,我已經超過了,所以機會也輪不到我。
這就是我現在的人生,我不敢說這是香港打工仔的縮影,但我相信有不少人也身處同樣困境。我們掛在口邊最多的一個詞語是「如果」,最想擁有的道具是「如果電話亭」,懂的都懂,不解釋。
「如果我當初唔係讀呢科……」、「如果我傾得成單生意……」、「如果我中咗六合彩……」、「如果我老竇係李嘉誠……」、「如果我發咗達……」、「如果我人生可以重來……」、「如果命運能選擇……」等等,實在有太多「如果」,但這次,我真的擁有了其中一個「如果」。
「吱吱吱……」清脆的鳥叫聲,把我從睡夢中喚醒,不要誤會,鳥叫聲是我的鬧鐘響聲,這可以自我催眠,欺騙自己住在舒適的近郊,擁有美滿的人生。
刷牙、洗臉、換衣服,前後不到十分鐘便可以出門上班,所以九時打卡的我,鬧鐘都設定在八時四十分,睡到最後一秒,善用近公司的優勢,留了五分鐘以備不時之需。
「早晨!今日天氣唔錯,返工呀?大家一齊加油!」這是每天我在升降機內對着鏡中的我說的鼓勵說話。
升降機由七樓落到地下,升降機門打開,大步踏出,開始今日的作戰!
「砰!」我一頭撞上硬物,發出響徹天際的撞擊聲。我摸了摸腫了的額頭,眼角流出了幾滴淚水,抬頭看清楚。
「做咩呀?lift門做咩唔開?到地下喇喎,開門啦!」我心裏想,這時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升降機故障!
「救命呀!有無人呀?困lift呀!喂!救命呀!」我一邊大叫,一邊拍門,一邊按警鐘,但都沒有人回應。
過了一會,我感覺到升降機再次啟動,它終於動了,繼續向下,但有點不尋常。
「唔係已經到咗地下咩?仲落嘅?好似仲落得越嚟越快㖭,咩料?」我記起曾經看過短片說此時為了保護脊骨,要蹲在角落並挺直腰貼實,我立即照做,再看着升降機顯示的數字,依然是地下,但我感覺到自己應該已在地底了。
突然傳來刺耳的金屬磨擦聲,看來古老的升降機防墮裝置終於記得自己的工作了。這吵耳的煞停聲持續十數秒,升降機總算停下來,門亦終於打開,我身在地底不知多少米之下,看來趕不切上班了。
我步出升降機,迎接我的是一條隧道。
「或者係以前嘅礦坑?」我心裏如是想,之後沿着隧道走去,迂迴曲折,但只有一條路,並不錯綜複雜。行了數分鐘後更感覺到有風,亦即意味着出口已經很近了﹔再走一小段路,感到隧道開始光亮,看來離出口更近了﹔最後再走多一小段路,傳來了人聲和動物聲,我立即飛奔出去。
「呼,總算逃離地底,啲空氣真係清新。」我大大口深呼吸,作為離開局促的隧道的獎勵,然後很自然的看看手錶,時間顯示為八時五十五分。
「跑一跑應該都仲趕得切返工嘅。」我心想,可是眼前的景像令我卻步,繼而驚訝,最後驚呼︰「Oh my goodness,呢度係咩地方嚟㗎?」
映在我眼簾底下的是一片廣闊的樹林,筆直的樹幹以及相互交錯的枝葉,成為一個天然保護屏障,完美的阻隔所有任何的傷害,作為它居民──動物們──的守護神,好好的發揮了守護的作用。
「我係咪暈咗喺lift未醒,而家發緊夢?」我捏了自己大腿,痛得要命,證明這不是夢境。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所措,腦內唯一的想法是往回走,可是剛才的隧道變成了一個一眼便看到盡頭的細小山洞,而且亦沒有通天的高度,仿佛剛才所經歷的都是幻想。
「咁即係咩玩法?我去咗邊?而家係咩事先?」我正懊惱之際,腦內竟彈出了一個經典廣告︰「電話,收到?收唔到?打一一二,有任何一間電話公司訊號覆蓋就揾到警察。」想不到這廣告今天竟然救了我,十郎,我愛你!
我立即掏出電話,無服務,不緊要,撥一一二試一下,不通,換言之我身處的地方已經不再是香港,而是世界某個角落。
「電話收唔到唔緊要,試吓GPS,睇吓我而家喺邊。」於是我打開地圖,開啟了GPS,但始終不能定位。天啊!究竟我身在何方?
與其在這苦惱呆等、一籌莫展,倒不如前去探索,主動尋求幫助。
可是眼前這片樹林一望無際,而且陰森恐怖,光線也不多,即使現在還是早上,但樹林內就像黑色暴雨警告下的天色般陰暗。而剛才的人聲和動物聲,現在聽起上來卻覺得異常詭異,是從未聽過的怪異聲音,完全不懂得形容。
直覺告訴我,進去這個詭異樹林只會有入無出!
我想往回走,但已經無回頭路;那如果繞過這樹林繼續前進呢?完全沒戲,因為樹林是圍繞住我,我在它裏面,要離開怎走也要穿過它,除非我能飛天;原地等待救援又怎樣?天曉得何年何月才有人來救我,而且能不能來也是一個問題。
據我觀察和推測,大概我已掉進了異世界!
異世界意味着可能有超乎常理的危險,走進樹林的危險會變得更大,理智對我說我應該留在原地,但另一個理智又告訴我留在原地也只有等死的份。就在我糾結應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在樹林內突然冒出了兩個人影,他們正在愉快的聊天,但不知是何種語言。我站在距離他們十米左右,但完全沒有發現我,直到走到我前面時,其中一個才驚呼,然後拉着另一個連忙逃跑,而我亦總算看清他們的真身──矮人。
這種存在於小說和動漫之中的人種,一直以來都被描述成兇殘成性,想不到是如此膽小,看到我便慌忙逃跑。一個如此膽小的種族都尚且敢在樹林內悠閒遊走,看來這片樹林都不會很危險。
於是我鼓起勇氣,踏進那片廣闊的樹林,尋找矮人族,尋找離開的方法,展開這個屬於我的「如果」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