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Howard,現在是個自由攝影師,名稱好聽,但卻是非常辛苦的工作。

大學畢業後,因為要圓自己踏遍世界的夢想,決定踏上流浪的路,但父母很反對,覺得已經是個大學生了,應該找份坐在冷氣房的舒服工作才對,別人的孩子不是經理便是醫生,怎麼自己的會跑去外國做乞兒?

上機前的一天,父親罵了我一整晚,母親見罵不行便用軟的,說她身體不好要人照顧,眼淚一把一把的流。但他們低估了我的決心,我對妹妹說句照顧爸媽後,一咬牙將背包背上便跑出門口,整條大廈走廊都聽到我父親的罵聲。

其實我也低估了流浪的苦,為了旅費,幾乎是只要不犯法的工作,我也沒考慮便做了。有一起工作的中國人好奇,問我為甚麼不找份好一點的工作?我說為了要看遍這個世界,只好走到那裡做到那裡,他們聽後都搖搖頭笑我傻。

在開始後的一年,我認識了她,她叫紀雯,是個在巴黎讀設計的台灣學生,她的朋友都叫她「小紀」。
認識她,因為那段時間我在巴黎一間Cafe當侍應,在一個小地方跟幾個香港留學生租了個房間住下來,而她是我的樓上鄰居,也跟幾個女孩子同住一室。我們住的地方很老舊,樓梯像是隨時會倒塌似的,最需要熱水的時候偏偏沒熱水,夜裡的木天花上經常有老鼠在遊走。
住在這種地方的都是窮學生,大家生活都苦反而更見團結,有時我們煮了飯菜,也會叫樓上的女孩一起吃,而小紀收到家鄉寄來的特產時,也會分我們一份,時間熱熱鬧鬧的也很易過。
那一年的聖誕節,我們圍在房間內吃火鍋,大家心情好自然喝多幾杯,在房間內醉躺得東歪西倒,留我一人在廚房內收拾。

「你像我們的大哥哥。」小紀在我背後,倚在門旁,一張醉臉對我說:「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
她的國語聽來有種軟綿的感覺,很好聽,我說這種窮身世,怎會有人喜歡我。
「你在香港也有女朋友吧?」

「無。」
「那,如果我說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呢?」最後幾個字,她用廣東話說。
外面白雪飛揚,在那冷冷的廚房內,我倆在彼此身上尋覓一絲溫暖,我和小紀就這樣開始了。

那時口袋沒多餘錢,但日子過得無憂無慮,我們在小街旁的便宜Cafe享受午後陽光,她在房間內幫我畫素描練習她的功課,我們會踏幾小時的單車去看一套很爛的歌劇,在草坪上依偎讓陽光灑在我們的臉龐。
「你會愛上另一個女孩嗎?」有一次,她忽然這樣問。
「會,我見異思遷。」我笑說。
「那就好。」她說來平淡。

我很後悔這句戲言。

但其實這段感情是不應該開始的,在巴黎逗留了一年多,也是我要離開這地方的時間。當我對小紀說出要繼續自己的夢想之旅時,她出奇地冷靜,沒有太多的問題,只問有地址可以找到我嗎?
我給她一個英國朋友的地址,離開房子的時候,她把我抱得很緊,是前所未有的緊。

三年後,有機會去探那位英國的朋友,他將一個鞋盒的信給我。當中有妹妹給我的,有些是香港朋友的,有個是從前學校天文學會的師妹,她叫Hebe,寄給我很多信,聖誕和我生日也有寄咭給我。
但出奇地,沒有紀雯的。

有一封是她朋友給我的,她說小紀在我離開後不久,因為急性血癌走了,這信是小紀拜托在她死後才寄給我的。
小紀知道自己的病,但沒有跟任何人說,她希望我能夠完成夢想,找個可以跟我四處去的伴侶。
我將信讀完再讀,想到那天她緊緊的抱着我的感覺,悲從中來,幾滴眼淚落在信紙上。

紀雯的墓地在L.A.,我在墓前對她說,我會照她的說話做,回港看過父母後,我會繼續夢想之旅,但那個伴侶,我卻不敢保證會找得到。
怎知在往香港的飛機上,我重遇她,那個寄給我很多信的學妹,她叫Hebe,現在是位很漂亮的空中小姐。

重回離開已久的地方,卻要為下一站作準備,Hebe問我有伴嗎?
那一刻,我知道不可以再錯過愛自己的人,我把她抱在懷裡,那緊緊的擁抱,就像當年紀雯給我的一樣。
完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