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監獄的時候,天氣很好,太陽很猛,抬頭望上去一片藍天,雖然也是同一塊天空,但總覺得現在這塊大一些、光一些。
在牢裏習慣了秩序,每天都要排隊與等候,由一個地方往一個地方,不論是去操場、飯堂、牢房、洗衣場、皮革場⋯⋯等,都不會超過15分鐘步程。
現在我踏足在鐵絲網的外面,無人告訴我要往那裏走,心中反倒有種不知所措的虛浮。
我下意識地回望那位剛才替我登記的懲教員,很年輕的男孩,約二十歲上下,我兒子也應該是這個年紀吧!他以毫無表情與內容的目光回應,我知他不可能給我任何指示。
我拿着個公文袋繼續前行,其實內裏也沒有甚麼,只有我的身份証、銀包、八千多元薪金和一隻精工手錶。手錶已停頓,還好它是自動的,我把它上下搖晃幾下,秒針便像一隻被驚醒的螞蟻,一圈一圈地走。
當我想撥正鐘點時,才想起根本不知道現在是甚麼時刻!
將所有東西往身上放後,隨手把公文袋扔向垃圾桶。兩手無一物,倒覺得輕鬆自在,人也彷彿瀟灑起來。
前面有一巴士站,遇見一對剛才在監獄見到的母子,女的大約三十歲上下,兒子可能八丶九歲,我猜他們是探孩子的父親。
那個做兒子的顯得非常不耐煩,埋怨怎麼巴士遲遲未到,我走過他們身邊時,聽到男孩說:「我下次唔嚟啦!你自己嚟咪得囉!」
我想起自己的兒子,他也很久沒見過我了!在前面約一百米遠的地方有個電話亭,我走到那裏,從袋裏找出一個一元硬幣,投下硬幣後,我按下鍵盤時,方驚覺自己一字不差地記下秀文的電話號碼,可能獄中無其他事可記吧!
電話接通了,當響了3遍後,我掛上電話,因為我還未想好要跟秀文說甚麼。
妳好嗎?我出來了!
又怎樣?她會高興嗎?再想想,倒不如直接叫偉豪聽算了,做父親的找自己兒子,也算天經地義吧!
這次只響了兩遍,便有把女聲,是秀文:「喂!」
「唔⋯⋯做咩?」
「偉豪呢?」
「佢唔得閒⋯⋯做咩?你出左嚟?」
「係。」
「想同個仔傾兩句。」
「無嘢好傾啦!我地有自己嘅生活,你有你自己嘅生活。」
「傾兩句。」
Do.……掛線了。
我走出電話亭,無意識地望望手腕上的錶,它又再停頓。
這刻我覺得自己跟它一樣,已停留在過去某個時空,卻出現在沒有自己的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