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春天,妳以「插班生」的名義,以極高姿態地出現在我的班級,但降落在隔壁。妳的出現如傳說一樣被流傳開去--「佢國際學校黎架!」「佢好似幾靚咁架!」「佢英文一定好好啦,但點解唔係入我哋班?」「佢一定好串啦,國際學校喎。」
直到下一個學年,終於傳說中的妳活生生地呈現在我及我的同學眼前,但抱著「做人低調啲好」的信念,我盡可能避開與妳的交集。現實總比傳說踏實得多,妳沒有我想像一樣囂張,只是沒有我們學校獨有的平實氣息,很多年之後,我才發現這種毒……我指獨有文化,確實是鮮有在別校的高中生看得到。
妳快速地從班上找到了幾位女生作伴,天天到處遊玩,對於國際學校的妳,讀書什麼的似乎不費一點力氣,而上課也只是作個模樣。早上上課的時候,還會在書桌下準備著豐富的早晨全餐,而且仔細把熱香餅塗上牛油﹑蜜糖並一一切開。一般沉悶的學術課堂,妳想當然是自己安排各種有趣的節目,而體育課呢?基本上每次妳都湊巧抱恙,大概是一般女生每個月的連續幾天不適,在妳身上是分開發生在每星期上體育課的那幾天。
我這種一臉認真的女生,連眼鏡也一副認真的模樣,自然不會引起妳的興趣。偏偏我卻與她的跟班……我指好友關係還好,所以在一次偶然之下,當妳被迫要進行體能測試的時候,我竟然負上要為妳保管手機的工作。大概是因為我認真的個性,妳發現了我。沒有誰會相信高中還有誰沒有抄襲過功課,偏偏我是那種對象;沒有誰會相信高中還有誰在公在私不說一句粗言穢語,偏偏我正是這種人。我只是隨自己的信念而行動,老師說什麼不重要,我聽到什麼有道理的話才是重要。而妳大概是以為我不會違抗校規,不會包庇同學吧。
在那天之後,我們似乎親近了不少。我想所謂的「女神收兵」說的是女觀音招男兵,但其實觀音也會收女兵的,而可能妳相信我是那種人選。事有遠因近因,變得熟絡的近因,是我發現妳很可憐。妳每天明明過得很熱鬧,偏偏妳為自己塑造著悲劇女主角的形象,而且還有樂天知命的設定……這是有多寂寞的一個女生,我想把能給的關注都給妳。因為我明明白白的看到,妳身邊誰也沒有把妳的話當真,或者是她/他們全部都忙於自己的悲劇當中,實在沒有時間了解別人的故事。
多麼無理的天荒夜譚我都信了,多麼複雜的巧合我都信了,我為妳流過許多真誠的眼淚,陪妳守候過很多個無眠的晚上,也因此被家人以為我都學壞了。但我心裡清楚,我﹑妳﹑身邊的其他人,在每每家人擔驚受怕以為我們在闖禍的晚上,只是窩囊的在公園裡瑟縮一角,或者他們只是不想回家,我卻只是在企圖想明白他們為何不想回家。
終於那一次我沒法再相信妳,因為妳在說完自己的故事之後,抬頭問我為什麼沒有哭。多少次我懷疑妳的說話,多少次我不同意妳的說話,但我還是可以理解為妳感受到的世界跟我的有所不同。那次妳抓住我的手,說妳自行在家中墮胎了,這麼不合理我還是信了,我感受著內自妳手心的顫抖,完全沒有辦法止住淚水,我只知道緊緊的抓住妳,天真地希望能夠分擔任何可以分擔的難受,那是我為妳哭得最難過的一次。但在之後妳就像是失控的連續劇,開始出現更多離譜的劇情,讓我真的不能再說服自己信了就算,而妳竟然問我為什麼沒有哭。
在那一刻開始,我終於發現,在妳眼中,我的存在價值原來是給予憐憫,然後我漸漸淡出。恕我沒有那麼多的淚水,為那麼多故事而流下,我決定不要再出賣自己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