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Yu︰
生日快樂，十八歲了！十八歲在溫哥華應該可以喝酒了吧？
不過在我的想像中，你一定早就在下雪天的火爐邊喝過了才對。
我生日時收到你寄來的生日卡，真的很高興！
不過為什麼卡裡沒有多寫幾個字呢？
只看到印刷字體的感覺，總是有點冷清。
你是不是已經讀大學了？或者預科？
我還在辛苦地準備考試呢，想想去年我們還一起在學生會的日子多快樂！
早上一起買早餐回學校，炒麵啦、腸粉啦、蛋牛治啦……嘿嘿，現在你沒這些吃了吧？就流口水吧你！
之後我們一邊在學生會當值，一邊在高身櫃檯上吃，一邊聊著最近喜歡的電影和新歌。
空堂時一邊做功課一邊聊天，lunchtime出去食最愛的陳記之後又逛逛文具店，放學後又回去學生會櫃檯當值隨便玩玩層層疊……
嗚呀！那時的日子多快樂啊！
現在的學校已經是past paper無間地獄了……
每天回去就係做past paper，past paper，連生物室裡的家明都失去了笑容。
我從不曾如此討厭上學。
有空記得回信啊！
親愛的阿Yu︰
生日快樂！轉眼已經十九歲了，不知道你安排了怎樣豐富的慶祝活動呢？
我終於上了大學，讀得那麼辛苦才發現原來大學一點都不好玩，應該說悶死了！這樣想的話，還是以前跟你一起讀中學時更有趣。
記不記得空堂的時候，我們試過偷偷跑進禮堂的舞台上，又或者潛入體育用具室的軟墊上睡覺？
哈哈，那些軟墊的臭味我到現在還記得！
真是髒死了！但不知為何，現在的我就是很懷念……
我在大學裡隨時都可以是空堂，有一次在圖書館太無聊了，我竟找了一套《重慶森林》去影視室看。
記不記得那時我們星期四有兩個空堂連著lunchtime？於是有一次你找了一間沒上鎖的教室，說要播你最喜歡的電影，叫我靜下心看。
當時我趴在桌上，看到電影鏡頭在開頭時搖晃不停，對白又莫明奇妙，忍不住大叫︰
「喂呀，呢套咩嚟架？我頭好暈呀！」
「《重慶森林》，好好睇架……你睇到後面就會明。」
「吓？王家衛？唔好啦，我睇唔明架。」
「唔會架，真係好易明……你睇完就會明架，睇下啦……」
「我真係頂唔順啲文藝片哩，不如換過第二套丫？你有無荷里活片呀？」
「咁……都有嘅……」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當年又笨又沒品味，不懂得欣賞。
這次我從頭到尾靜靜看完，原來你說得不錯，《重慶森林》很好看！
現在的你還喜歡王家衛嗎？
回信跟我說一說吧！
親愛的阿Yu︰
生日快樂！恭喜你二十歲了！
轉眼我們已經三年沒見，今年我沒收到你的生日卡，總覺得有點寂寞。
雖然去年還在埋怨怎麼你都不肯在卡裡寫字，但當連你的印刷鉛字都收不到時，我的生日似乎也不再完整。
是不是當人年紀大了，就會想起越來越多往事呢？
無聊的大學生活還在繼續，以前我們在中學裡的往事卻越來越清晰，重覆不斷地在我腦中浮現。
最近我常想起的畫面是，那次你趴在學生會的高身櫃檯上，揚眼去看站在地上整理報紙板的我︰
「喂。」
「做咩？」
「你有無見到張證？」
「咩證？你跌咗學生證？」
「……唔係呀……我係話，我……我似唔似梁朝偉？」
「……哈哈哈哈哈！痴線！你似梁朝偉？人哋靚仔過你咁多！呀哈哈哈！」
你羞愧地把臉埋了起來，卻伸出手來輕拍我的頭︰
「你溫書未呀？快啲去讀中化啦！」
最近我第三次完整看完了《重慶森林》，重覆看了最近一幕接近十次。
那裡，梁朝偉趴在正在裝修的快餐店高身櫃上，望著身穿空姐制服的王菲。
他問︰
「如果有人俾一張咁嘅boarding pass你，你會唔會俾佢上機呀？」
好像在哪裡聽過的場景。
看到第七次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原來你當年的那個眼神，還真的有點像那一幕的梁朝偉。
哈哈，對不起，我一定要為當年的失言道歉。
十七歲的我，大概是沒有神經的吧？
對不起。
親愛的阿Yu︰
生日快樂。
大學要畢業了，你定下了將來的路向了嗎？
不過那樣也好，不長大的話，我就不會離我們的十七歲越來越遠了。
畢業之後要做什麼好呢？你有想過這問題嗎？
你常常都說，我像是一個發夢的人，總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不，我並不是不知道。
我只是遲鈍，察覺得比較晚而已。
農曆新年前收拾房間裡舊書的時候，在我中化的筆記本裡，發現了一張奇怪的紙。
紙是從另一本筆記本撕下來的，上面用了黑色原子筆，歪歪斜斜地畫著一張長得很醜的登機證。
那張證的日期是五年前你出發那一天，地點是溫哥華。
而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太奇怪了，我可不記得自己做過這種事。
而且我也討厭和別人一起溫書。
想來想去，就是在空堂時你夾在裡面的嗎？
我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想來當年考試時我一定沒溫書吧，不然怎可能沒發現這張紙？
五年後才看到的那一刻，我腦子裡有個想法一直膨脹，膨脹，幾乎要把我的眼球撐破。
我好像錯過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就是那時，我決定了。
我要考空姐。
我要做一個就算沒有登機證，也可以在天上飛的空姐。
在半空中，再把時間追回來。
然後這半年來，我考了十間航空公司。
下個月，就要開始受訓了。
所以，如果哪一天你在機場看到我，請不要驚訝啊。
就把你的登機證給我吧，我會幫你收起來，然後，把我的登機證給你。
到時，你願意我再幫畫一張嗎？
等你的回信。
不過，就算你不回也沒關係。
等我們的再會。
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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