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chup
豆大的汗珠由額角流至下顎,再滴在桌上,雅萊歐、金歌谷,以及她們所代表的富豪均被消除了記憶再搬離場地。
阿希滿頭大汗,不是因為炎熱,而是因為緊張。面對着足智多謀、信心十足、遊刃有餘的遜馬亞里,阿希始終想不出勝利的方程式。
「十個籌碼,兩隻九。」阿希故作冷靜地說,但腦內還是不斷重播遜馬亞里設計淘汰兩位女士時的可憎嘴臉。
「你好緊張喎,放心,好快就會以我勝利為結局咁完。」遜馬亞里語帶挑釁地說:「我出一張十。」
「得過三十七張牌,我二十佢十七,要贏就一定唔可以咁正路,但要點先可以必勝?換轉係我,而家一定盡量出真牌唔會搏,但斷估唔會次次都有真牌,我點先可以抓住佢出假牌嘅嗰一次?」阿希依然糾結在必勝法上,想不通便無法專心作賽。
「到你出牌喇。」遜馬亞里友善地提醒,但始終讓人隱約感到有不友善的因子。
「兩隻J。」阿希想到數牌,但除了自己和被揭開的牌,根本不知其他牌是甚麼,這方法行不通。
「你好緊張噃,好想靠鑽遊戲漏洞取勝?」遜馬亞里一眼便看穿阿希的心思,加以否定:「死心罷啦,唔會有,有我都用咗,你快啲認輸好過。一隻Q。」
「佢得返十六隻牌,而我手上有三隻Q,佢真係有Q?」阿希不斷衡量風險,猜錯的話手牌又會增加,勝出的機會便更渺茫,可是遜馬亞里有一張Q的機會確實也不高,猜對的話形勢便會逆轉。
「信自己,」阿希大喊:「你講大話,我要開你!」
阿希一手揭開桌上的牌,牌上的圖案是一個女王,角落毫無懸念的印着Q。
「係好嘅嘗試嚟,再接再厲。」遜馬亞里嘲諷道。
「李友希冤枉好人,二十個籌碼累積落下輪,六隻牌歸李友希。」東南西北說:「而家由李友希開始。」
「仆你個……七隻,雖然唔係追唔到,但好吃力,」阿希又一輪推算,預計遜馬亞里還有多少張A。
阿希望向遠方,嘗試將注意力由撲克牌上抽離一會,好讓腦子放鬆。然而就是這一個小小舉動,一道靈光閃過阿希的腦袋,打通了他任督二脈,腦內的神經元活躍起來,神經傳導物質速度翻倍,眼前豁然開朗,他想到了一個好方法。
阿希的目光重新回到遜馬亞里身上,自信地笑着說:「今次都係十個籌碼,兩隻K。」
「做咩傻笑?意識到自己輸硬所以傻咗?一張A。」遜馬亞里口裏不饒人,但心裏卻有另一個想法:「佢成個氛圍都唔同哂,肯定係諗到咩方法,不過唔理佢有咩方法都好,而家個形勢都係我贏。」
「開你,你無A!」阿希以充滿氣勢的聲線又翻出了一張A。
「哈哈!呢個就係你嘅策略?」遜馬亞里大笑起來。
「李友希冤枉好人,二十個籌碼累積落下輪,三隻牌歸李友希。」東南西北說:「而家由李友希開始。」
「繼續十個籌碼,三隻二。」阿希打出三張牌,鬥志十足地盯着遜馬亞里。
「三張二?真係有咁多?但如果我開錯,我就會多咗牌,贏嘅機會就會細咗,搏唔過,反正我嚟緊嘅牌都有,唔需要冒呢個險。」遜馬亞里思考一輪後便拿出一張牌說:「一張三。」
「開。」阿希想也不想便說。
「李友希冤枉好人,二十個籌碼累積落下輪,四隻牌歸李友希。」東南西北說:「而家由李友希開始。」
「十個籌碼,三隻……開。」阿希像機械人般,不停重複了四次。
「而家累積到百六個籌碼,我仲有一百五十六個籌碼,而你就得返二十二個;牌我得十張,你二十七張,你用咩詭計都好,真係贏到我咩?投降唔駛輸得咁樣衰。」遜馬亞里眼見勝利在望,言語上也越見狂妄。
「你都講得啱,投降真係唔駛輸得咁樣衰,你想而家投降定輸到一敗塗地嗰時先投降?」阿希雙眼並未失去信心,反之變得越來越銳利,仿佛已經手握勝利。
「大言不慚,咁唯有令你認清你贏唔到我嘅事實。」遜馬亞里並未退縮,正面與阿希硬碰。
「今次係最後一局,晒冷,一百五十七個籌碼,三隻Q。」阿希說。
「咁大膽?我話你知,跟住嘅每輪我都有牌,你唔駛旨意贏到我。」遜馬亞里當自己已經勝出比賽,目中無人地着東南西北說:「我贏到你細佬呀,仲唔認同我?一張K」
「乜咁啱嘅,我都係每輪都有三隻牌喎。咁計一計,我會出哂啲牌先,贏嘅係我。三隻A。」阿希眼裏滿是自信,絕不似嚇唬人。
此刻的壓力落在遜馬亞里身上,每輪也有三張牌絕不可能,不過如果稍有不慎開錯一次,手牌數量會逆轉,伸手可及的勝利亦會遠離;然而,不賭一次,勝利只會拱手相讓給阿希,這比沒有奮力一搏更令人婉惜。應當何時揭牌成了關鍵,但這並非全是賭搏,只是猜中的機率比較低而已。
「我嚟緊要出嘅牌,分別係二、四、六、八、十、Q、A、三和預定落敗嘅五。本身最有把握係八,但已經等唔到,而家我手上唯一有機會翻盤嘅得返K。我手上有一張,枱上有一張,得返六張,無咗幾十張牌之後咁好彩佢會有三張?我死都唔信,就用K決勝負,況且退一步講,就算我估錯,籌碼都會累積,我都仲未輸。」遜馬亞里擬好策略後便出牌。
「你仲堅持出一張?咁叻計數嘅你實知咁落去你會輸,而家到你放棄掙扎喇?」阿希挑釁道,然後再拿出三張牌。
遜馬亞里想好策略後變得冷靜和冷酷,頭腦異常清醒,不僅沒有受阿希挑釁,甚至無視了場地的所有事情,一心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一張四。」遜馬亞里以沒有起伏的平淡聲線說。
阿希並未見過這狀態的遜馬亞里,但在進化過程中隱藏在基因的動物直覺告訴他,現在的遜馬亞里十分危險,逃走是最聰明的做法。
但根本無處可逃啊!現在只有正面對抗這一途。雖然不知道遜馬亞里甚麼葫蘆裏賣甚麼藥,但阿希還是硬着頭皮上,再打出了三張牌。
「一張六。」遜馬亞里平靜依舊。
每次出牌,阿希都膽戰心驚,因為他每次都在說謊,每次都沒有足夠的三張牌,這場心理戰,誰先怯誰就輸,即使說謊也要繼續裝。
真的需要裝嗎?還是……
阿希皺一皺眉,維持了不過零點零零一秒,然後便從手牌中拿出三張牌,放在桌上,以比之前更雄壯的聲音說:「三隻七。」
這一連串的舉動,令遜馬亞里有了一絲猶疑。轉瞬即逝的失敗表情管理,掩蓋心虛的更響亮聲線,是實情還是陷阱?要提早結束還是依計行事?
「遜馬亞里精神啲,唔好被其他嘢影響,你嘅計劃係萬無一失,照住做就得。」遜馬亞里內心掙扎一輪後下了定案,冷靜地拿出一張牌。
「雖然佢表面無嘢,但今次出牌嘅決定慢咗,佢有諗,即係個計劃行得通。」阿希心裏竊喜,繼續對遜馬亞里大放厥詞:「多謝大哥不殺之恩,明知我無牌都饒我一命,今次我有三隻九。」
「想同我玩心理戰?你仲未夠班。」遜馬亞里沒有開口回應,只是沉默地又打出一張牌。
「佢咁忍得,一定係有陰謀,究竟會幾時出招?會出三隻三定兩隻五,定係再早啲郁手?表面上我佔據主導地位,但實際上有優勢嗰個係佢。只要佢有一輪出多過一隻,咁我就輸。雖然無輪係佢自己定我都特登引導佢每次只出一隻,但假如佢清醒返咁我就無勝算。」阿希只可以心裏祈求遜馬亞里一直只出一張牌。
與此同時,其實遜馬亞里也有自己的考量:「而家唔可以有任何閃失,否則前功盡棄,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明知佢無都唔可以開,點都要跟住計劃,等佢無得翻身。」
「三隻J。」阿希這次又恢復撲克臉,但遜馬亞里雙眼只看着手牌,無視了阿希的所有小動作。為了挑動遜馬亞里的神經,阿希故意說:「我知你有計劃,不過咩計劃都無用,我嚟緊都唔需要講大話,你嘅勝出機會係零。」
遜馬亞里沒有理會阿希,只自顧自地出牌:「一張Q。」
眼見遜馬亞里已經免疫了各種小動作,阿希只好專注於尚餘的回合。他竭力代入遜馬亞里,列出所有能翻盤的方法,並想好如何應對,幾近萬無一失。
「三隻K。」阿希自信地出牌,因為他想不到有任何的缺口,除非遜馬亞里知道他手持甚麼牌。
只是,所謂「唔怕一萬,最怕萬一」,這個「萬一」終究還是出現了。
「開你!」遜馬亞里閉了良久的悶氣,統統渲洩在這一把上。
阿希整個人也僵硬了,嘴巴吃驚得張到大大的,眼睛驚訝得瞪到圓圓的,遜馬亞里這個攻擊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四周的空氣在此刻瞬間凝住了,聲音格外響亮,遜馬亞里的心跳聲大得連全場人士也聽得到。他緩緩伸手翻轉阿希的牌,世界在這刻定格了,直到一輪瘋狂大笑帶動定格的畫面,聲畫再次同步,世界又再運行起來。
「你……你竟然真係有三張K?」遜馬亞里驚訝得不知是哭還是笑。
「好彩我咁啱有三隻K,佢喺七嗰鋪開我就玩完。」阿希捏了一把冷汗,竭力保持冷靜答:「如假包換。我同你講過我每輪都齊三隻,出七嗰輪我特登做戲你都唔開我以為你信,點知你喺度進攻,可惜你棋差一着。」
「而家你有咁多牌,點都贏唔到我,下一次輪到我,我一出牌你就輸,投降啦。」阿希勸說道。
「遜馬亞里冤枉好人,三百一十四個籌碼累積落下輪,三十一隻牌歸遜馬亞里。」東南西北說:「而家由遜馬亞里開始。」
「你一日未出哂啲牌,我一日都未輸,只要呢輪我開啱,咁你就玩完。」遜馬亞里還未放棄:「一個籌碼就夠,三張A。」
阿希打出手上最後的三張牌,他甚至沒有蓋住牌,肆無忌憚地亮出三張印着「二」字的牌,連最後翻牌的機會也沒有留給遜馬亞里。
牌出完後,阿希拍拍手站起來,舒展久未活動的筋骨,等待着東南西北宣布賽果的同時,不忘嘲弄遜馬亞里一番:「想翻盤?翻吖翻吖翻吖,等咩呀,仲唔翻?我都講咗你知㗎啦,叫你自己投降,咁咪唔駛而家輸得咁樣衰囉,你係講唔聽嘅,自取其辱。你估你識工作人員就實贏?我係佢細佬㖭呀,邊個親啲吖你話?會幫邊個多啲吖你話?」
遜馬亞里在座位上仰視站了起來的阿希苦笑,但眼神卻流露出一絲温柔。他欲言又止,轉而望向東南西北,又是一個苦笑,這次的眼神明顯更加複雜,包含着憤怒、失望、悲傷、釋懷、解脱、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