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人•尋味•甜品店

第四道︰疑幻疑真

今天是多年難得一見的十號風球，外面狂風暴雨，嘯嘯的風聲加上子彈落地的雨聲，就像一齣荷里活槍戰大片正在上影，聽說某些低窪地區更已經水浸，某停車場已變成水庫。

街上行人稀少，除了少數將生死置諸度外的看浪者外，只餘下急步狂奔回家的上班族，今天的生意大概也是要消失風雨中了。

「嚓」，狂風從門縫湧入，差點把我店內的廚具碗碟也吹翻了，幸好門很快被關上。

「歡迎光臨，客倌請坐，先抹一下身上的水吧！」我遞給他一條毛巾，該死，我竟然開始關心別人，一定是生病了。

眼前是一個濕漉漉的男孩，由頭到腳，無一處是乾的，他進來大概是想避雨罷了，但既然他能找到我，就是有緣人，畢竟不是人人都可以找得到我這店。

「謝謝你，幸好你還營業，否則我肯定找不到避雨處。」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稍為抹乾身上的水，整理好儀容，便把毛巾遞回給我，不忘再三道謝︰「真的謝謝你，今天這樣的天氣你還不關門，生意好嗎？」

我明白他想找話題令場面不至於太尷尬，但不得不說他的問題才是令場面更尷尬的原因。

「如你所見，因為你的到來，今天終於有生意了。」我是故意這樣說的，要給他一個需要消費的心理準備。

「你也說得對，你讓我避雨又給我毛巾抹身，我不光顧實在說不過去，哈哈。」他靦腆的說，我再看他一眼，男孩來說，他的頭髮也算長，但樣子還蠻俊朗的，斯斯文文，有點內向，大概是個書蟲。

「我這間是甜品店，是非一般的甜品店。」我自豪的說。

「如何非一般？很好吃的嗎？」看得出他開始好奇了。

「畢生難忘。」我自信的答。

「認真？好，我先看看餐牌。」他四處尋找，就是找不到餐牌，連貼在牆的餐牌也沒有，於是他不好意思的問︰「請問可以給我餐牌嗎？」

第二位問題又來了，我沾沾自喜，因為這證明我的預想十分準確。

「我這裡是沒有餐牌的，你吃什麼是我決定，同時都是你決定。」我故弄玄虛，不知何時開始，我染上了看別人不知所措的惡趣味。

「即是？我不太明白。」男孩搖著頭。

「即是你說一個關於你和一個故人的故事，我便會根據你故事的味道，弄一道特製、只屬於這故事的甜品。」我解釋。

「那麼厲害！但一定是天價了。」他贊歎後露出擔心的表情。

「你嚐過後，覺得你的故事值多少錢便給多少錢，你自訂的。」我說。

「但味道真的能對應嗎？真的畢生難忘嗎？」第一位問題也來湊熱鬧。

照舊，我沒有答他，只是笑看著他，等待他的故事。

她，是我的初戀，我想應該算是初戀，是一個中日混血女孩，我們始於網上，亦終於網上，她永遠是我心中的一條刺。

我那時在一個從未談過戀愛，亦很想談戀愛的階段。當年我唸中六，在剛剛被同學開完一個被告白的玩笑數日後，她如閃電般降臨在我的人生中。

那時的我，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便是開電腦開MSN和朋友聊天玩遊戲，不過更多的時間是開著MSN什麼也不幹，等人找我。

而這一天，她要求成為我的好友。

MSN要加好友必定要透過email，並沒有其他任何搜尋朋友的功能，碰巧她加我的時候是被開玩笑後的數天，我想也必定是他們的後續動作，但礙於這女孩長得特別可愛，眼睛大大的，笑容甜甜的，完全合我合尺，於是我接受了她的請求，開始和她聊天。

起初數天，我們閒話家常，很快便知道她的基本資料，她由日本來港，從小住日本，學業成績很好，廣東話一般，父親是日本人，在日本有自己生意，母親是香港人，這次來香港過暑假，她有一個姐姐，長住香港，是一個不良少女，但她很喜歡自己姐姐。

坦白說，年少無知的我全數接收，沒有任何懷疑，她更說得出我和朋友打籃球的時間和地點，更說當時見過我，很喜歡我，我頓時心如鹿撞、心猿意馬，雖然我問她怎樣得知我的email時，她說是自己胡亂猜的，我曾有少許懷疑，但都沒有深究，只覺得這是天意、是命運、是緣份。

我們交換電話聊天，她的廣東話不是很純正，更令我確信她真的是中日混血兒，很快，我便和她拍拖了，正確來說是網戀，因為直到現在，我還未見過她真人一面，但在當時，我真的有一種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的感覺，甚至從此沒有再看街上其他異性，因為我已經擁有最完美的那位，無人能及。而她也說之後有在街上見過我和朋友一起數次，但不敢過來找我，真是害羞，可愛得很。

現在回想，其實有很多荒謬的事，像戲劇般的情節圍繞著我倆發生，但當時深陷愛情泥沼的我又怎會如此清醒？只會覺得我倆的戀情真不容易，我定必更加珍惜。

中間有數件事我記憶猶新。

在我們相識成為情侶初期，她姐姐的朋友上她家玩，她只可以選擇出街或留在房內，之前有數次她選擇出街，但有一次她選擇留在家，而這亦是錯誤的決定。她姐姐的朋友看到她後，對她很有興趣，甚至她姐姐的男朋友也有點按捺不住，這造成日後的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她差點被強姦，第二件事是她姐姐的報復。

她姐姐在那次之後，數次串通她的朋友，試圖強姦她，但不成功，算不幸中的大幸；但不幸的事最後仍是發生了，她姐姐竟然要她食毒品，她姐姐本身是吸毒者，為了報復她，不斷威逼利誘她吸食毒品，幸好她都「企硬，唔take嘢」，亦有沒收她的電話電腦，禁錮她，令我和她失聯了數日，當時我真的想憑她之前給我的街景相去她家附近逐家逐戶去尋找她。但明槍易擋，暗箭難防，最後她姐姐竟然將毒品混入食物中給她，她不虞有詐，我還記得她當時防毒癮的辛苦情況。最後惡有惡報，她姐姐被媽媽告發，被捕入了女童院，這件事才告終。

我也不知為什麼當時會如此相信她，可能愛真的令人盲目、智商降低。

當時網誌相當流行，其中xanga更是年輕人人人必備，她給我她姐姐的xanga，當中因為有她們的合照，我便認定她真的是她姐姐。後來有一天，她給了我一個女孩的xanga，用的相正是她，她說這人偷相假扮她，我完全相信了，還安慰她因為她太漂亮了，所以才會有這情況。

由於我們的戀情，她決定長期留港，所以開始找學校，我是很開心的，畢竟有個漂亮女生願意為我離鄉別井。她說她報讀了港島區一間傳統女名校，考入學試拿了九十多分，我很高興，因為她真的很厲害，而且真的可以長留香港，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最後還是沒有去唸書。

你以為這些都是最狂的劇情了嗎？錯了，沒有情敵哪顯得這段情是刻骨銘心、情比金堅？無錯，後來，情敵出現了。

當時的我們，已經發展到每日也視頻聊天，但只有我開，她沒有，她的理由是因為她沒有攝像鏡頭，反正當時我是信了。

有一晚，我們聊天之際，她突然說她爸爸替她談好了一場婚事，對方是日本某財團的太子，更是她的青梅竹馬，更甚是他爸爸更帶了他來港接走她。門當戶對又青梅竹馬，我這素未謀面的屋村窮小子怎去比？但當時的我相信真愛無敵、誠意最重要，接連數晚在MSN大戰她的爸爸和未婚夫，由她充當翻譯，大概是因為視頻看到我對這段關係超級認真的緣故，最終他們落敗了，我贏得美人歸。

後來，她搬家了，由觀塘搬去半山獨立屋，還給了我一張相，是鳥瞰的，有腳板狀的泳池，但這正埋下了我們故事完結的伏筆。

因為我的緣故，我們有了共同朋友，而我們更一起去了沙灘玩。可能你會覺得奇怪，我不是說沒有見過嗎？真的，我們沒有見過，因為出來的是第二個人。樣子不同、聲音不同、身型不同、感覺也不同，十分陌生，雖然共同朋友說是她，但我知不是，但共同朋友還是堅持是她還要我們交換電話。當日回到家後，我MSN質問她，她也坦誠是想試驗我，知我沒有中計很開心。

但好景不常，原來她被姐姐餵毒後，她也上癮了，從來沒有戒掉，現在想買毒品但沒有錢，她應承我會戒，但當時很辛苦，想要少少解癮，而我亦不忍心，開始借錢給她。當時我的財政掌握在媽媽手中，於是我先問朋友借，後來我的財政回到我手上時當然有還給我朋友，但這亦代表我會更加隨意的借給她。

我想一想，前前後後應借了數千，甚至一萬給她，但當時我是心甘情願的，甚至她說不想要，但我見她辛苦還是借了給她，當然這些錢是要不回的，但當時我無悔，始終是我最愛的女人。

故事的尾聲不是因為我終於清醒，而是因為她的死亡。

她告訴我她得了腦癌，是末期，剩下時間不多，化療電療很辛苦，亦都令她變得很醜，MSN上線的時間少了，我每次更珍惜和她聊天的時間，更努力爭取見她一面的機會，更不斷重申我有多愛她，但她還是離開我了。

這故事像騙局，但結局又很凄美，但真的完了嗎？不是。

在她離世後，我很失落，旁人也看得出，大約半年後，我漸漸走出陰霾，而在此時，本應不在上線的她，竟然上線了，我很好奇，不是過身了嗎？這是鬼魂嗎？我立即找她，她也有回話，原來她並沒有死去，只是她家人安排她回日本了。

但這次對話後，她沒有再上線了，一直到再過半年左右，她再次出現，我依然表達對她的思念和愛意，而她也沒有變改，但很快，她還是再度消失。

就像你猜想的一樣，再過半年，她再出現了，這是我跟她真正最後一次的對話。

「hi，還記得我嗎？」由她MSN傳送過來。

「我不記得了。」我怎會不記得，她是我朝思暮想的女人啊！但我就是想開一下玩笑，看她的反應，怎料這玩笑令她立即下線了，半年後也不再出現，永遠也不再出現，甚至在下線當刻，她的MSN 帳號也註銷了，我真的永遠失去她、永遠失去我的初戀、永遠失去我的寄託。

事隔多年，我也憑當初的各種蛛絲馬跡、她姐姐和假冒她的人的xanga上找到線索。那人不是她姐姐，只是和假冒她的人是好姊妹，而假冒她的人其實才是該面孔的主人，而她也正好住我附近，有好幾次我還遇見她真身，她當時的表情很微妙，好像認得我，又好像不認得我。

到現在我也很想知整件事的她，其實真身是當天一起去沙灘的女孩，還是這個住我附近的女孩，抑或是第三個我從未見過的人？唯一有見過她真身的共同朋友對此事絕口不提，我想這永遠都是一個謎，但唯一不變的是，我依然記著她，依然深愛她，現在還是在等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