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咖啡滑進喉嚨裡,熱流在胃中擴散,客房服務的咖啡真好喝。

保羅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關節因長時間沒有活動而咯咯作響。他看錶,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二時,望出旅館窗外,點點星光在夜空生輝。積極發展旅遊業的萊富村保留了不少戰時遺跡作為觀光名勝,加上靠近山林而自然形成的壯麗美景,短短數年便躍升成十大必遊景點之一。

可保羅跟本無暇欣賞,連續兩晚通宵害他的眼袋都要垂到地上了。辛苦完成的報告書靜靜的躺在桌上,身後軟熟的床舖不斷的誘惑他。保羅搖搖頭,他明天一早便要搭火車離開,一回到城市便立刻要跟分局長作匯報,中間沒有時間再讓他作準備。

他看向白板上用了一星期畫成的人物關係圖,他婉惜的嘆氣,把上頭的磁石和照片全部拿下,刷子把字全部刷光。

他把木椅抬到白板前放好,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他從水果盤上取了顆蘋果,畫了道鬍子,放在椅背上。保羅幻想坐在面前的是分局長,他清清喉嚨,用疲憊的聲線說:

「死者瑪麗•迪恩,33歲,已婚,生前是當地著名旅館的老闆娘,於上月二十七日失蹤,屍體在今月二日被發現。」保羅把相片用磁石固定在白板中心,「死者失蹤前最後的目擊者是她妹妹荷莉•迪恩,死者早上只跟她說約了朋友便出門,此後音訊全無。」他貼上荷莉的相片。

「兩星期後,死者的遺體在村子外的森林中被發現。」他在瑪麗旁邊貼上一張血肉模糊的相片,要不是散落在周圍的斷肢,根本看不出那原本是個人,「屍體被撕成碎片致無法辨認,內臟全被挖去。當地警察居然用『這是溫迪哥造的』來結案。」

「甚麼是溫迪哥?」分局長問道。

「一頭鹿首人身的吃人怪物,這條村子裡廣為流傳的傳說。村民們都深信溫迪哥就住在附近的森林裡,故稱為『溫迪哥之森』。溫迪哥會殺死任何獨自進入森林的人,啃食他們的內臟。這害調查變得非常困難,很多村民都認為瑪麗是被溫迪哥殺死,連警方都怕得要死不敢查。」

「抱怨完了嗎?給我講重點。」

保羅摸摸鼻子,他居然被幻想中的分局長責罵,雖然心中很不是味兒,但還是說下去:

「死者的妺妺荷莉在死者房裡發現了一張紙條,內容大致是:『我跟大衛出軌了,我對不起大家,更對不起湯瑪士。 』這個湯瑪士就是瑪麗的丈夫,而大衛是在旅館工作的員工。」保羅貼上相片,又用墨水筆畫上箭頭作標記。

「進一步的調查,瑪麗的情夫大衛在死者失蹤期間被目擊時常出入森林,據稱他當時還帶著很大的背包。」保羅在大衛的相片旁畫了顆星,「我盤問了大衛,這是當時的錄像。」

保羅把桌上的手提電腦轉過來,播放影片。

影片中是一個頭髮稀疏的男人,他的神情憔悴,不比現在的保羅好多少,嘴巴更是合不攏,十足魚攤裡賣剩的魚。大衛眼神散渙的面向鏡頭,他跟鏡頭後的保羅一問一答,他堅決否認自己和瑪麗的不倫關係。他說自己是露營愛好者,當時在森林是為了尋找適合的地點紮營。

「之後,我在員工休息室的儲物櫃裡找到了大衛的背包,在包的底部有一小塊極不顯眼的血跡。當地警局設備簡陋,沒有工具和人員進行驗證,但我推斷血跡是屬於瑪麗的。稍後我更在死者留下的遺書上找到了大衛的指紋,線索串連起來,大衛就是兇手。」

保羅把大衛的相片用紅筆圈起來。「可是,當我查出真相時,傳來了大衛在自宅上吊自殺的消息。旅館那邊更發現他虧空公款。」

「最後一塊拼圖也拼上了。死者失蹤當日,大衛約死者到森林幽會,死者表示想跟他斷絕關係,由於虧空公款一事一直由瑪麗為他隱瞞,怕東窗事發的大衛惱羞成怒殺害了瑪麗,將其碎屍,佈置成溫迪哥殺人的假象。事後他因此而懊悔不已,最後畏罪自殺。」保羅說罷,抓起蘋果大咬一口。非常好,明天就依這個勢頭匯報!

保羅把白板上的相片續張取下放入文件夾,他的手在那張屍體相片前停下來,等等,好像有甚麼不對勁?

他把椅子拉到桌前,用放大鏡研究相片。他拿尺子去度,發現斷腿的大小不對。他又拿起數份文件比對,瑪麗失蹤時,她的家人有向警方通報,指瑪麗穿的是七號鞋,可是斷腿卻比這大了一點。

屍體不是瑪麗。

可是村裡又沒有別人失蹤,那屍體到底是誰?假如是在墳場偷的話,那倒是說得通。

但是,為甚麼?難道瑪麗如今還活著?

保羅重播盤問大衛的影片,嘗試挖出一些蛛絲馬跡。他看了數遍,沒有發現他的說話有任何破綻。第十次重播,他決定進行快轉。終於,他發現了,大衛的嘴巴,在不說話時也刻意張開。保羅湊近螢幕,嘗試讀唇。

「別-相-信-荷-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