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裡的柴火燒得作響,屋外的雨還是下個沒停,蒙大拿太太的哭聲也沒停過。

長餐桌旁的五個人,三男二女。年輕貌美的蒙大拿太太哭著倚在油頭小生蒙大拿先生懷裡,他拍拍她的背,輕言細語的說著安慰之詞。

坐在長桌一端的赫魯雷夫托著鰓,臉上的肥肉層層疊起來,五隻肥短的手指規律的敲著桌面。

赫魯雷夫身邊站著一名穿著長裙的女僕,名叫安亞,雙眼冰冷而無神。

長桌另一端坐著保羅,鏡片後的眼睛目露兇光的掃視眾人,好像所有人都跟他祖宗十八代有仇一樣。

魔法師梅恩掛掉了掛牆電話,他回到長桌旁,坐在蒙大拿夫婦對面,「受暴雨阻礙,人狼管制局的人要明天才能到達。」

「我們走吧,我們回去吧。」蒙大拿太太哭喪著說。

「隨你的便,如果你試著徒步下山,我能借你傘子。」赫魯雷夫說。

「我們甚麼地方也不會去,只要大家待在一起就必定安全。」蒙大拿先生說。

「為甚麼會這樣,我們是來玩的啊。」梅恩說。

放在桌面中央的,是玩到一半的拼字遊戲,假若不是人狼管制局的一通電話,她就要獲勝了。

「呃,作為主人家,我應該說點話。」赫魯雷夫抖著滿臉肥肉說:「作為在書迷會認識的朋友,我非常敬重在座每一位。即使你是十惡不赦嗜殺成性的人狼都好,我願意網開一面,給你一個機會。地牢裡有一個監牢,是用來困住打獵抓回來的野獸,欄桿硬到連大棕熊都能困住。你進去吧,我誠諾既往不咎,在人狼管制局來到前放你走。」

「哈哈哈,真仁慈啊。」保羅邊說邊拍手,「那麼,有人會承認嗎?」

大家都互相看了一圈,沒有人自首。

「也許只是一場誤會,根本沒有人狼呢。」蒙大拿太太說。

「你意思是人狼管制局誤報?不可能的,人狼管制局從不出錯。我們當中必有人狼。」梅恩說。

「我們需要查出誰是人狼,然後把他困進監牢中,不然到了晚上,我們全部都要死。」保羅說,「在此,我願意擔任偵探,為各位查出真相。」

赫魯雷夫不肖的冷笑,「你要怎樣查?假若你就是人狼,不就方便你煙滅證據了嗎?」

「言下之意,只要能證實自己的清白,我就有資格查了吧?」

「證明不了的。」梅恩說,「在變身之前,人狼和一般人無異。只有銀製的十字架能夠探測,因為接近人狼的銀十字會扭曲。但我看屋內沒有這種東西。」

保羅笑了笑,他把左手放在桌上,從腰間拔出小刀把手釘在桌面。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蒙大拿太太尖叫起來。

「這樣如何……?如此一來……假若我是人狼,轉化後也不能活動了……」保羅鐵青了臉,斗大的汗珠從額心湧出。

「瘋子!狂人!……瘋子!」一時語塞的赫魯雷夫重覆罵著。

「不能活動又要如果查案呢?偵探先生?」梅恩說。

「我會用成果證明自己沒有瘋……看在這只手的份上務必對我的命令絕對服從,唯有這樣我們才能活命。」保羅的視線掃了一圈,大家都被嚇呆了,剛才不信任的想法全都轟飛到九宵雲外。

「哼,你儘管試試看。」赫魯雷夫雙手抱胸向後挨,但表情告訴所有人他只是故作鎮定。

其他人看來都沒有異議,保羅深吸口氣,把快要衝口而出的尖叫壓回肚子裡,「好極了,那麼就要勞煩大家。」保羅豎起食指指向天花,「請把自己的行李提下來,我要撿查各位的行李。」

「等等,我提議選一個中間人負責提行李,不然人狼會趁機把不利的證據扔掉。」赫魯雷夫說。

保羅搖頭,「你以為我想不到嗎?這個證據是扔不掉的。」

各人皆離開大廳去提行李,只有赫魯雷夫吩咐女僕安亞去忙,自己在原位跟保羅玩瞪眼遊戲。

等各人回來,保羅又說:「有人懂得分辨銀器嗎?」

魔法師梅恩緩緩的舉手,「我可以用魔法辦到。」

蒙大拿先生也跟著舉手,「我在珠寶店工作的,我也會分辨銀器。」

保羅點點頭,「由我開始,順時針方向輪流把行李打開。蒙大拿先生和梅恩小姐附責檢查行李中有沒有銀器。」

「我不懂。」蒙大拿先生說,「為甚麼持有銀器就能證明對方就是人狼?」

「不對,反過來。人狼害怕銀器,因為只有銀器能傷害人狼。所以人狼必對銀器有所忌諱,相反持有銀器的人便是清白的了。」

眾人順序打開各自的行李箱,結果,赫魯雷夫持有銀製的指環,蒙大拿太太持有銀項鍊。

「我有這個做證,所以排除在外。」保羅指著釘在桌上的左手。他續一掃過餘下的嫌疑人,蒙大拿先生、女僕安亞、魔法師梅恩。

「我以名義保證我的丈夫不是人狼。」蒙大拿太太充滿鼻音的說,「他每晚都睡在我身邊,絕對不可能是殺人如麻的人狼。」

「我也以名義保證安亞的清白。」赫魯雷夫舉起他肥粗的食指說。

「因為她每晚都睡在你身邊嗎?」保羅說。

赫魯雷夫頓時滿臉通紅,「不是!」

梅恩瞇起眼睛,「沒有人能替我做擔保,看來我是頭號疑犯。」

「看情況呢。」保羅的視線聚焦在安亞身上,她被盯得不自在,下意識的拉直裙子。

赫魯雷夫生氣了,他站起來擋住保羅的視線,「別懷疑她!」

「你家中有擺放銀十字嗎?」保羅說。

「沒有!但那不重要!」

「梅恩小姐,人狼有可能壓溢住殺人的沖動嗎?」

「人狼一晚不吃人便會餓死,不過,又未至於沒有理性。很可能為隱藏身份,而不對生活圈子裡的人出手。」

「可惡!我受夠了!」赫魯雷夫大力拍桌,「不跟你們發瘋!跟本就沒有甚麼狗屁人狼!我要回房間了!」

「那兒都不要去!」保羅大喊。

赫魯雷夫挪動那肥大的雙腳要跑,蒙大拿先生撲上去阻止他,安亞在旁試圖將他從自己的主人身上拉開,三人糾纏在一起,蒙大拿太太哭著叫他們停手,梅恩開始在唸咒,場面非常混亂。

「住手!我知道誰是人狼了!」

像是拍照一樣,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並看向鏡頭。保羅豎起食指,指住女僕安亞。

「你就是人狼。」

保羅把釘住手掌的小刀拔出,他扯下領帶包住血流如注的左手。

「你可有證據!不要在含血噴人!」

保羅舉起右手,示意赫魯雷夫閉嘴。「證據就在她的口袋裡。」安亞的眼神讓保羅知道自己的想法沒錯,「把口袋反開。」

安亞先是頓了一下,突然轉身逃跑。蒙大拿先生立刻抓住她的手腕和肩膀,以防身術壓倒在桌面上。安亞扭動身體掙扎,大聲漫罵。梅恩唸了句咒語,變出一條麻繩將她的雙手反綁在背後。

保羅上前伸手進她的左口袋,從中掏出一個歪曲的金屬塊扔到桌上。

「我由一開始便覺得你的動作很不自然,因為裡頭裝了這個大東西。寬鬆的長裙雖然能在外觀上掩飾,但金屬塊壓住大腿而使你行動不便。剛才你們糾纏一起時便更明顯了。」

蒙大拿先生撿起金屬塊研究了一翻,「這是銀器,原先的形狀是一個十字架,像神父會用的那種。」

「胖子,你可認得此物。」保羅說。

赫魯雷夫聳肩,保羅指向壁爐,壁爐上方排滿了各樣小擺設,一匹小銅馬和一本聖經中間有明顯的空隙。「我都忘了有這東西,為甚麼你會知道那兒原先放了十字架。」

保羅沒好氣的反了白眼,「聖經旁邊不放十字架,難道要放屁嗎?」

「但為甚麼她要收起十字架?」蒙大拿太太說。

「你們到底有多遲頓?」保羅指住安亞,「事情的真相很簡單,銀十字暴露了你的身份,於是你把它收起來,以為不會有人察覺,等到今晚就能大開殺戒。可是你算不到人狼管制局的這通電話。」保羅兩手一攤,「不,你的手段太差了。儘管沒這通電話,我一樣能在晚上前揪出你。」

安亞目露兇光,猶如一匹野狼,「別得瑟了,低賤的人類!你們就只是會說話和穿著衣服的家畜!」

啪!

赫魯雷夫的一記耳光使她安靜下來。

「你讓我太失望了。」

稍後的時間,安亞被鎖進監牢裡,臉上的紅印依然隱隱作痛。

「我相信你是無辜的,跟本沒有甚麼人狼,我會證明你的清白。」赫魯雷夫離開前說道。

地牢裡只有一絲燭光和一扇窗,夜晚刮起刺骨的寒風,唯一的燭光熄滅,妖豔的月光連同雨水灑進監牢裡,形成一光一暗兩個分明的世界。

地牢的門被撞開,渾身是血的蒙大拿太太抓住欄杆呼叫,救我啊,救我啊。另一邊的安亞挨牆而坐,兩手吊高鎖在牆上,繞起二郎腿,冷笑。

蒙大拿太太被拖入黑暗之中,溫熱的鮮血淺到安亞的腿上弄髒她的長襪,伴隨骨肉撕裂的聲音蒙大拿太太終於停止哭泣了。

野獸從黑影慢步入月光之中,巨狼咧開鮮紅的利牙,黃色的雙眼瞪住安亞。

她不知道誰是人狼,也毋須要知道。當她注意到壁爐上那歪曲的十字架後,便得出了結論:比起猜出誰是人狼,倒不如假裝人狼,讓自己被鎖進監牢裡比較安全。

人狼管制局明天早上便到,她會被救出去,她會活下去,即使孤身一人。只要還活著,這樣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