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一天。
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在中國東北某城市近郊的靠山村傳開:村中最漂亮的姑娘邢曼麗被人奸殺了!
發現邢曼麗屍體的是村裏的趙大爺。他因為年紀大,睡眠少,所以習慣很早就起床去澆地。趙大爺雖然年紀大,眼神卻不差。他挑著水桶從遠處就看見自己田邊的小路旁,躺著一個下身赤裸的女人。趙大爺心中一驚,趕緊上前看個究竟。發現死者竟然是靠山村最漂亮的小媳婦邢曼麗。
多年來,靠山村連盜竊案都沒發生過。現在一下子出了人命案,趙大爺不敢耽誤,馬上回家讓孫子去告訴村長。
村長還沒起床。小孫子心急,“嘭、嘭、嘭”地敲門,嘴裏高聲叫道:
“村長,村長,快開門,出人命啦!”
小孫子這一喊,可就把附近的鄰居驚動了。
村長很快就出來了。他跟著小孫子,邊走邊穿衣服,邊問怎麼回事?
等村長到達命案現場,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不斷到來。很快,村子裏聽到消息男女老幼把現場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一個多小時後,縣公安局刑偵大隊的韓隊長帶人趕到現場。他發現,現場已被破壞殆盡!
雖然村長差不多是最早到達現場的人,也知道保護現場的重要性,可是他架不住鄉里鄉親的好奇心。每個人都要走到屍體跟前看一眼,屍體周圍只剩下圍觀者的腳印。萬幸的是,屍體沒有被觸碰過。
韓隊長和村長一起把圍觀的人群趕到幾十米以外,並且劃定了封鎖線,才回來和技術人員及法醫一起勘察現場。
受害人的屍體仰臥在田邊的小路旁:雙腿彎曲,雙膝分開,就像做愛的姿勢。近前仔細觀察,死者面如死灰,雙目圓睜,表情痛苦;頭髮和上半身的衣服還算整齊;頸部有明顯的掐痕,但是沒有青紫和瘀血。
死者下半身赤裸,两米遠的地方有一條外褲,應該是從死者身上脫下的。死者的陰部被一條粉紅色的三角褲遮擋住。三角褲應該是死者自己的。大概是有人看見死者陰部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雅,順手撿起一旁死者自己的三角褲遮擋住。
法醫揭開三角褲,隨便看了看就把三角褲順手交給了技術組的同事。死者的私處陰毛濃密,陰唇中間的陰道口呈紫黑色,一些從陰道流出的乳白色粘液仍沒乾透,油光光的。
韓隊長看了大致的情況,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奸殺案。他不想打擾法醫驗屍,便加入走訪群眾的同事中。
一個多小時後,法醫和技術組的同事結束了現場勘察,一同去到村委會匯總情況,做初步的案情分析。
技術組在現場收集到的證物最重要的就是遮蓋死者陰部的內褲,還有就是從死者的衣褲上收集到的極少量毛髮和粘液,更進一步的判斷要等回到局裏對證物做完技術檢驗後才能作出。
法醫檢驗的結果:屍體已經開始出現屍斑,據此推定死亡時間是大約十二小時前,也就是昨晚天黑以後;頸部的掐痕雖然清晰,但是力量應該不足以致命;所以致死的原因要等到屍體解剖結果出來後才能決定。
最令人疑惑的是掐痕沒有造成任何淤青和外傷,就像是雙手掐在脖子上靜止一兩分鐘,或是血液停止流動後才造成的掐痕;死者背部的情況和頸部相似,沒有受強暴掙扎應當產生的傷痕,不像是強奸,倒像是死者沒有反抗施暴者,或者是奸屍。
死者身上沒有任何首飾,但是,有長期戴耳環,項鏈,手鏈,戒指和手表留下的痕跡,很顯然,死者身上的首飾全都被施暴者搶走了。
走訪周邊群眾的警員彙報:只有住在案發現場不遠的一個大媽在案發前不久聽到過邢曼麗短暫的哭聲。因為她經常哭鬧,所以大媽就沒有特別留意;沒有人在案發前感覺邢曼麗有任何異常。
匯總結束後,韓隊長帶著幾個警員去走訪村長邢誠華。村長正在家中唉聲歎氣,他的老伴坐在一旁抹眼淚。韓隊長問邢村長:
“聽說邢曼麗嫁到你們村,是你做的媒?”
“是的。”村長回答。
“邢曼麗長得這麼漂亮,肯嫁到你們村,嫁的是什麼人家?”
村長告訴韓隊長:
“邢曼麗是我的遠房本家侄女。她嫁的是我們村的首富,白春山家的兒子。白家是外來戶,原來住在山裏的回民村。改革開放後,他們到我們村開了間家具廠。因為我們村靠近林區和公路,離縣城也不遠,原料,運輸都方便。工廠雇了二十多個工人,老夫妻兩人丈夫帶著兒子管理工廠,妻子在外面跑市場。生意做得很紅火。”
“怎麼會是老太太在外面跑呢?一般不都是男人幹的嗎?”韓隊長問。
“這個白春山外表高高大大,倒是挺像樣的,腦子也靈活。可是他好吃好玩,根本就不是個做正經生意的主,所以,只能在家管管工廠。他們的兒子白小山跟爸爸一樣,得個外貌,沒什麼大出息。”村長介紹。
“這麼說,白家老太太很有本事啰?”韓隊長問。
“其實,也不算是什麼老太太。她姓沙,只有四十七、八歲,也是回民。據說有一次,她坐的大巴上有三個年輕小夥子持刀搶劫,全車男人都乖乖地掏錢,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抄出一根鐵棍,先打掉離得最近那個劫匪的刀,然後劈頭蓋臉一頓猛打,打得那個劫匪頭破血流,最後三個劫匪被嚇得一起狼狽地逃走了。你說,像這樣有勇有謀的人,能不發財嗎!他們家在村裏除了工廠,還有兩棟小樓,一輛運貨的大卡車,一輛小轎車,兩輛摩托車。聽說他們家在縣城和省城裏都有門面。”村長繼續介紹白家的情況。
“所以,你們就把邢曼麗介紹給白家兒子?”
村長回答:
“是啊。邢曼麗人長得漂亮,心高氣傲,一般人家他看不上,所以到了二十五歲還沒有對象。我們這裏,女孩二十二、三歲就都嫁人了,二十五歲已經算是老姑娘。邢曼麗自己求我們給她介紹對象,我們就把白家兒子介紹給她。
“邢曼麗對白家還是比較滿意的,畢竟白家在附近地區都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只是邢曼麗覺得白小山太懦弱,在父母面前大氣都不敢出。可是面對現實,她也不敢再挑三揀四。邢曼麗的肚皮還很爭氣,婚後一年就給白家生了個大胖小子。沙老太一高興,給了她一個八千八百八十八塊的大紅包,說是圖個吉利。這已經是當時一個工人兩年的工資!
“邢曼麗很懶,孩子生下來,她不願意帶,都是她丈夫帶。沙老太沒說什麼,花錢請了個保姆幫忙照顧。沙老太人很能幹,也很正直,還十分大方。多年前,村裏有個孤老頭子死了,家裏的遠房親戚不肯管。白家是外來戶,本來不該出頭,可是,沙老太出錢,幫助辦了後事。所以,她在村裏口碑不錯。”
說到這裏,村長的老伴插話:
“邢曼麗這孩子雖然是我們家親戚,又是經我們介紹嫁過來的,可是我還是要說實話,這孩子本性不太好,好吃懶做,還特別會花錢。嫁過來後,她什麼也不做,每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沙老太讓她到工廠去幫忙幹點事,她去了兩天,就藉口身體吃不消,不去了。沙老太給她的大紅包,她到北京旅遊一趟,回來大包小包,花掉了一多半。她家的幾個房間,堆滿了她的首飾、時裝、手袋、鞋帽,有的根本就沒穿過!他丈夫老實,從來不敢出聲說媳婦什麼。”
“她這樣花錢,她丈夫能負擔得起嗎?”韓隊長問。
村長老伴回答:
“當然負擔不起。他們家主要是沙老太在管錢。白老頭手裏也有一些,主要是工廠進貨和給工人發工資的錢。白家兒子跟邢曼麗一樣按月拿點零花錢。這點錢哪夠邢曼麗花呀,於是她三天兩頭想方設法跟公公婆婆要錢。沙老太是在外面闖蕩的人,很快就看出兒媳婦是什麼樣的人。給了幾次錢以後,沙老太就不再搭理邢曼麗。她還叫老頭子也不要再給錢。邢曼麗要不到錢就在家裏哭鬧。還在村裏向人抱怨,嫁到村裏首富家,自己卻沒錢花!還經常無緣無故撩丈夫吵架,罵丈夫是軟骨頭,窩囊廢,不是男人…。倒是公公白老頭不時私下勸一勸,給點錢,哄一下兒媳婦,讓她別再鬧。”
“這也就是普通的家庭糾紛,不至於搞到要殺人。邢曼麗有什麼仇人嗎?特別是以前談過戀愛,後來又一直騷擾她的,有嗎?”韓隊長問。
村長老伴接著說:
“倒是有一個。是邢曼麗同村的一個復員軍人,他們談了有好幾年。邢曼麗經常要人家買這買那,花了人家不少錢,邢曼麗還是嫌人家竆。於是就提出要對方在縣城買婚房,還要一大筆彩禮。我看她原來以為人家不可能辦到,想讓對方知難而退。誰知小夥子一咬牙,到處借錢,雖然欠了一屁股債,最終在縣城買了婚房,彩禮也如數交到邢曼麗手中。邢曼麗根本沒打算跟人家結婚,拿了人家的彩禮還瞞著父母和我們,照樣四處相親。她決定嫁到白家後,就把前男友甩了,還不肯退還彩禮。那個男的當過兵,見過世面,哪能吃這個啞巴虧呀!他到邢曼麗家鬧過幾次,最後揚言要到法院去告邢曼麗。”
說到這,村長氣呼呼地插話:
“這個男的還到我們家鬧過一次,我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就被人罵了個狗血噴頭。事後,我們也挺恨邢曼麗的。她這麼做不是害我們嗎!不過,邢曼麗的爸媽倒是講道理,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她爸爸,中學老師,一輩子教書育人,為人師表,最要面子。其實,彩禮是邢曼麗私下要的,她爸媽並不知道。錢已經被邢曼麗買東西花得差不多了。最後,由邢爸爸做主,賣掉了一處房子,還了人家的彩禮錢。那個男的雖然討回了彩禮,可是在親友面前大大的丟了面子,還是氣憤難平,放出話來:總有一天會要了邢曼麗的命。現在邢曼麗被奸殺,我看這個人的嫌疑很大。”

從靠山村回到縣城,韓隊長馬上派人去調查邢曼麗前男友的情況。瞭解到他目前在本縣一家國企的保衛科工作。韓隊長立刻驅車去見邢曼麗的前男友。
這個前男友相貌堂堂,身強體壯,一米八出頭的個子,難怪邢曼麗肯跟他談戀愛到談婚論嫁的地步。聽說邢曼麗死了,前男友先是吃了一驚,但是很快就冷笑了幾聲,說:
“這個賤貨,缺德事做得太多,難免有這麼一天!”
“你能告訴我,昨天晚上你在哪嗎?”韓隊長問。
“怎麼,你是懷疑我嗎?”前男友顯得有些意外。
“你也是保衛幹部,應該知道我們查案的程式。你跟邢曼麗有矛盾,對吧?”韓隊長解釋。
“昨天下班後,吃飯,打籃球,洗澡,然後回房間,一個人看電視,睡覺。”前男友的回答非常簡潔。
“也就是說,回房間後沒人可以做你的時間證人,對嗎?”韓隊長問。
“對。可是我又沒有發瘋,為什麼去殺人!那個騷娘們浪得很。跟我談朋友的時候經常當我的面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這次說不定是勾搭上了野男人,又騙了人家,結果把自己也給搭了進去。”前男友回答得十分輕鬆。
“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嗎?”韓隊長問。
“沒有。”
“你曾經放話說要殺了邢曼麗,現在你怎麼說?”韓隊長直接點明問題的重點。
“這…”前男友語塞了。
韓隊長讓人給前男友抽了血,帶回去看看跟邢曼麗體內的精液驗出來的血型是否吻合。同時,還佈置好人監視,以防他外逃。
回到局裏,技術組的同事向韓隊長反應檢驗證物內褲產生的疑點:內褲上精液的位置和分佈像是從死者陰道裏流出來的。如果死者被強奸,內褲上的精液應該是在強奸後,兇手用內褲擦拭自己的下體時沾上的,精液分佈的位置與陰道流出的會明顯不同。如果不是強奸,也很難設想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才能合理解釋證物檢驗的結果。
法醫屍檢的結果,邢曼麗的陰道充血,是生前與人發生的性關係,不是奸屍。

第二天,邢曼麗的前男友主動來找韓隊長反應情況。他說,他知道是誰殺了邢曼麗。韓隊長問,是誰?前男友回答,是邢曼麗的丈夫。韓隊長再問他,根據什麼這樣說?前男友說,老婆讓他戴了綠帽子了,他能不殺老婆嗎!
“你怎麼知道邢曼麗有外遇?”韓隊長問。
前男友說:
“我們村跟靠山村是鄰村。因為他們村比較富,我們村有不少姑娘嫁到他們村,其中就有我表姐。為了找邢曼麗追回彩禮,我讓表姐幫我監視邢曼麗的一舉一動。表姐說,邢曼麗的丈夫挺沒用的,經常被邢曼麗罵得狗血噴頭。她晚上也不讓丈夫碰,想碰她就要給錢。其實,村裏的女人都知道,邢曼麗性欲挺強的,挺享受性生活,離不開男人。她丈夫當然也知道。可是,有一次連續兩三個月邢曼麗硬是沒讓丈夫碰一下。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丈夫不由得起了疑心。一天丈夫回家後,發現床褥中間有用水擦拭過的痕跡,還沒乾透,就更加重了丈夫的疑心。
“從那天之後,丈夫不時會在工作時間偷偷跑回家查看。丈夫擔心萬一捉奸在床被奸夫打,所以都是叫兩個朋友一起去,自己進去,讓朋友等在門外。如果他進家看到奸夫,就大聲叫他們進去幫手。大約半年前,丈夫進去後,在外等候的兩個朋友聽見裏面丈夫跟妻子吵了起來。他們估計這次應該是捉到了奸夫。可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朋友始終沒聽到丈夫招呼他們進去捉奸。十多分鐘後,丈夫氣呼呼地從屋裏出來,朋友上前問他,是不是發現了奸夫?為什麼不叫他們進去幫手?丈夫一言不發,跟朋友也不打招呼,自顧自走回工廠去。
“紙怎麼包得住火呢?沒幾天,全村都知道白家兒子堵住了奸夫,卻又沒膽量捉,妻子吵幾句就把奸夫放跑了。我們農村最注重名聲,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丈夫還敢上街嗎?男人怎麼受得了這種事!就算丈夫性格懦弱,不代表他不會殺人。這種平常不吭聲的蔫人,一旦真被激怒,可能比普通人更狠!韓隊長,你們民警比我們見得多,丈夫找機會把老婆騙到村外掐死,然後扒下褲子,拿走首飾,偽裝成奸殺,完全合情合理。你說是不是?”
“你反應的情況很重要,我們會去調查的。”韓隊長回答。
當天晚上,邢曼麗的丈夫白小山被傳喚到公安局。他確實是一個膽小懦弱的男人。被公安局傳喚把他嚇壞了。還沒進門他已經邁不開步。見到韓隊長時說話結結巴巴,有點語無倫次。
韓隊長遞給他一支香煙,叫他不要緊張。然後開門見山進行問話:
“今天請你來,是因為有人說,是你殺了你老婆。”
“沒、沒、沒有,我沒有殺老婆。韓隊長,冤枉啊,冤枉啊!我怎麼會殺我老婆!”白小山立刻被嚇得驚慌失措,只會大叫冤枉。
“村裏人說你去捉奸,堵住了奸夫,這不假吧?”韓隊長問。
“有這回事”白小山點點頭承認。
“你是不是覺得日子沒法過了,乾脆殺了老婆,一了百了。”
“絕對沒有的事!民警同志,我要是有殺人的膽量,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那麼,案發那天晚上你在哪兒?”
“我在家。”
“誰可以證明?”
“沒人證明。我和媳婦鬧翻以後,一直住在另一處房子裏,就我一個人,快半年了。”
“你現在告訴我,奸夫是誰。很可能是奸夫殺了你老婆。”
“我不知道奸夫是誰。”
“你不知道?你不是把奸夫堵在屋裏了嗎?我告訴你,就算你沒殺人,如果你包庇殺人犯,罪名也不輕!”
“這…”
儘管韓隊長一再警告,追問,白小山始終繞來繞去,就是不肯說出奸夫的名字。
韓隊長沒辦法,只能暫時放下,先帶人到白家去調查。

白家只有白春山在家帶孫子。沙老太案發當天在省城跑生意,至今未歸。
白春山真的像村長說的模樣長得不錯,滿頭黑髮,五官端正,身材也十分高大。韓隊長發現,白春山雖然被人稱為白老頭,其實並不老。看上去五十歲不到,穿戴比兒子還時髦。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手腕上戴了一塊瑞士手錶,雙手戴著三、四個金戒指。
白春山很會說話,韓隊長問什麼,他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說清楚。最後,他主動告訴韓隊長,案發那天,兒子跟他一起在家看電視。兒媳婦不可能是兒子殺的。他又說,兒媳婦喜歡在外面打牌,跟別的男人混,這次肯定是招惹了什麼野男人,遭人報復,上門奸殺。
白春山說兒子案發當晚在家看電視,顯然是說謊。當然,他想為兒子開脫,這是人之常情。如果韓隊長不是先詢問了白小山,知道白小山早已不跟妻子、父母一起住,很可能就相信了白春山的話。
白春山說謊,讓韓隊長對他起了疑心。韓隊長注意到,當自己問起他兒子捉奸的事,特別是問起他知不知道奸夫是誰的時候,他頓時顯得相當不自在,說話突然變得不像原來那樣暢順,表現得躲躲閃閃,總是想回避這個話題。當然,他不想家醜外揚,也可以理解。
後來,韓隊長從其他村民那裏瞭解到,白春山為人輕浮。他夏天經常穿寬鬆的三角褲滿村走,陰部的黑毛和生殖器隨著步子在褲中擺蕩時隱時現,令人側目,他自己卻毫不在意;他還經常光屁股在村旁的小河游泳,使得村裏的女人都不敢去洗衣服。
白春山年輕時還十分風流,跟村裏的幾個寡婦都曾經傳出過風流韻事。為此沙老太跟他吵過多次。

這時已經到了案發後的第三天,送去省城驗DNA的初步結果已經回來。通過罪犯精液驗出的血型是A型,邢曼麗前男友的血型是B型,可以被排除。反而白小山的血型是A型,則變成主要的嫌疑人。
韓隊長立刻將白小山拘捕,並立即提取了DNA樣本送去省城檢驗。可是,韓隊長心中始終感到不踏實。根據他多年辦案的經驗,白小山根本不像有膽量殺人的那一類人。
於是,韓隊長又從頭翻閱案卷。他發現,白小山無論如何不肯說出奸夫的名字是一個最大的疑點。照理說,白小山應該對給自己戴綠帽子的奸夫恨之入骨,而不應該保護這個奸夫。現在他已經被捕,按照常理,他有可能殺害邢曼麗,奸夫也有可能殺害。就算是他自己殺妻,他也應該趁機咬奸夫一口,不讓奸夫好過。可是,他為什麼不說呢?
韓隊長再次到靠山村深入調查,終於有了新發現。不少大媽反映,邢曼麗跟丈夫和婆婆的關係一般,可是跟公公的關係卻非常好,就像父女一樣。他們經常帶著小孫子一起到鄉里,甚至縣城散步,購物,有說有笑的。邢曼麗和公公都特別喜歡打麻將,經常一起到鄰居家,一打就打到深夜。
於是,韓隊長再到鄰居家瞭解情況,在他再三的詢問下,一個大媽說出了一件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的事:
“那天,他們公媳一起到我家打麻將,一直打到淩晨兩點多才結束。邢曼麗和他公公一起走的。他們走後,我發現邢曼麗的一個金戒指拉在了洗手間,大概是洗手時除下,忘了戴上。於是我趕緊拿起金戒指去追他們。我年紀大,沒他們走得快,所以抄小路想趕到他們前面。誰知道,竟然看見他們公媳攬在一起走過來,公公的手還摸著媳婦的胸呢。我趕緊藏起來,沒敢讓他們看見。事後我也沒敢跟任何人說。我們這裏挺保守的,亂倫這種事,放在以前是要先敲鑼打鼓遊街,然後再浸豬籠的。我說出去,他們不得恨死我呀!何況只有我一個人看見,他們不可能承認,我可不願意為這種跟自己沒有利害關係的破事招惹麻煩!”
韓隊長聽到這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白小山捉奸,捉住了自己的爸爸和老婆!他雖然氣急敗壞,卻也不敢聲張。要不然,不光是爸爸和老婆,他們一家都沒法在村裏繼續生活下去。
這樣一來,邢曼麗的公公就很可疑了。他完全有可能殺人滅口,轉移視線。邢曼麗死前與人發生性關係,她頭髮和上身衣著整齊,不像強奸。如果不是強奸,這個與邢曼麗發生性關係的人不太可能是白小山。因為白小山長期與妻子關係緊張,已經分居半年。他不可能在殺人前去跟妻子做愛,邢曼麗也不會同意。
如果這個人是白春山,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看來是白春山又和邢曼麗在村外偷情,不知為了什麼事情鬧翻,白春山一時激憤,起了殺心。
殺人犯的血型是A型,白小山的血型也是A型,白春山是白小山的爸爸,非常可能也是A型。於是,韓隊長讓人抽了白春山的血,馬上送的省城去檢驗。
第二天,檢驗結果還沒出來,沙老太卻主動找上門來。韓隊長知道沙老太比丈夫小兩歲,可是一見面,韓隊長感覺沙老太外貌顯得比丈夫要大好幾歲。她個子很矮,身材偏胖,樣貌平常,頭髮已經花白。
沙老太像東南亞國家的伊斯蘭婦女那樣圍著頭巾,全身上下包裹得挺嚴實,應該是一個嚴守伊斯蘭教義的回民。其實當地的回族婦女衣著已經跟漢族婦女一樣,現在在國內的漢族地區,像她這樣穿著的回族婦女已經不多見。
沙老太開門見山的說,她兒子不是殺人兇手,公安抓錯了人。她聽說兒媳婦被殺死,兒子被抓,就連夜從省城趕回來。韓隊長問她,她認為兇手是誰?沙老太考慮片刻才回答:
“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面子了。兇手就是我家裏那個老東西!我聽說你們抓了我兒子,又讓老東西抽血去驗什麼DNA,你們遲早會知道真相,乾脆我就早點告訴你們吧。村裏人都知道我兒子去捉奸,堵住了奸夫。你知道奸夫是誰嗎?就是自己的爸爸!那個老東西早就跟兒媳婦勾搭上了,我跟兒子一直被蒙在鼓裏。我兒子性格懦弱,文化又不高,不能夠讓邢曼麗滿意。那個老東西有錢,又會玩,那方面還挺行。他生性風流,年輕時跟村裏幾個寡婦都搞上了床,讓人家家裏人都打上門來。老了他一樣死性不改,我在外面跑生意,他三天兩頭到縣城去嫖娼。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搞來搞去,很容易就勾搭上了。”
“你的意思是,你丈夫怕醜事傳出去,就殺人滅口了?”韓隊長問。
“唉,說出來真是醜死人了!我天天在外面拼命,他卻在家裏扒灰!兒子捉奸以後,我幾次要老東西跟那個賤貨斷掉,然後滾到省城去,只要把孫子給我留下就行。可是這對奸夫淫婦就是不斷,都已經半年了,他們還是老樣子。兩個星期前,我去省城跑生意,臨走前給老東西下了最後通牒,要他在我回來前把事情解決掉。如果我回來事情還是沒解決,我也不要面子了,把事情捅出去,讓全村人一起來對付他們,包括邢曼麗的娘家。沒想到,沒幾天那個賤貨就死了,你說,不是老東西幹的,還有誰?我看,他們肯定是為分手的事吵起來,然後動了手,老東西一怒之下,就把賤貨殺了。”沙老太情緒激動地說。
“你能提供什麼證據嗎?”韓隊長問。
“那個老東西一直跟賤貨沒斷。你們不是說,賤貨身上有精液嗎,你們檢驗檢驗,精液十有八九是老東西的!老東西的血型跟兒子一樣,也是A型,你們不會不知道。你們把老東西怎麼樣我不管,我兒子是無辜的,你們得先把我兒子放出來。我兒子被自己的老婆和爸爸欺負成這樣,還要蹲看守所,你說這還有天理嗎!”沙老太越說越激動。

韓隊長讓人把沙老太送走,再派人把白春山請來,讓他坐在一個房間裏,也不問話。其實,韓隊長就是在等省城的DNA檢驗結果。下午,加急的檢驗結果出來了,精液果然不是白小山的,這幾乎就可以肯定,是白春山的。由於白春山有重大殺人嫌疑,韓隊長立刻逮捕了白春山。
白春山被捕後,表現得很平靜。很快就承認是自己殺了邢曼麗。他說:
“兒媳婦是我殺的。你知道,我們有奸情。當天晚上我們在村外偷情完事後,我對她說,以後我們不能再在一起了。我老婆說,我們再不分開,她會殺了我們。兒媳婦跟我吵,說搞到這樣,現在我兒子要跟她離婚,我又要跟她分開,她不是被我白玩了嗎?她跟我要一大筆錢,還說以後要跟我結婚,我要是不答應她就把事情捅出去,來個魚死網破。我怕她真這麼做,就掐住她的脖子,原來只是想嚇唬嚇唬她,誰知她這麼容易就死了。我一看人死了,心想,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於是我就扒下她的褲子,又拿走她身上所有的首飾,偽裝成被人奸殺搶劫的樣子。現在我全都說了,你們把我兒子放了吧。”
“你兒媳婦的首飾在哪?”韓隊長問。
“我都扔在附近的公路上,恐怕早就被人撿走了。”白春山回答。
白春山的供詞與內褲上精液的分佈完全吻合,證據確鑿,對殺人也供認不諱,案子破了,一切似乎順理成章。白春山被關進了看守所,他兒子白小山當天也從看守所回到家裏。

可是,作為一個老刑警,韓隊長卻感覺這個案子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兩天後,邢曼麗最終的屍檢報告從省城傳來。結論是:邢曼麗不是被掐死的,而是被毒死的!在她的胃液中檢測到劇毒農藥的成分。
韓隊長分析,既然白春山已經認罪,他為什麼不交代真正的殺人手段呢?還是另有隱情?令邢曼麗致死的是一種有強烈氣味的農藥,絕不可能在受害人不知情的情況下誤服,如果要用這種農藥殺人,只能強灌。而邢曼麗頭髮、衣服都沒有被人強行灌藥留下的痕跡。這就十分令人費解。
不久,年輕民警送來整理好的走訪筆錄。韓隊長發現,第一個看到屍體的趙大爺筆錄中說,他看見屍體時,粉紅色的內褲就已經遮擋住陰部。所以,內褲很可能是兇手蓋上的,而不是後來的什麼人感到不雅才蓋上的。
看到這裏,韓隊長心中豁然開朗。為了穩妥起見,韓隊長再次詢問白春山,他是怎麼殺死邢曼麗的?白春山還是堅持原來的說法。又問他在把受害人的外褲和內褲都脫下後,有沒有做其他動作?白春山顯得十分不解,反問我連殺人都承認了,還有必要隱瞞什麼嗎?
韓隊長馬上讓人去查沙老太的銀行帳戶,果然發現有好幾萬元轉入了邢曼麗媽媽的帳戶。他到邢曼麗娘家調查,邢媽媽說沙老太親自上門說明情況,並且給了一大筆錢,同時承諾會管他們下半輩子的生活。
韓隊長讓人把沙老太傳來問話。在公安局的審訊室中,沙老太顯得十分鎮靜。她問韓隊長是怎樣發現的?韓隊長告訴她,這要怪她自己畫蛇添足,用內褲遮擋邢曼麗的陰部。
兇手這麼做,說明他是邢曼麗的熟人。很可能是她的長輩,還是一個十分重視禮教的人。兇手不願意讓邢曼麗的陰部無遮無掩地暴露大家面前,才會這樣做。其他殺人犯是不會這樣做的。
邢曼麗的長輩只有你和你丈夫牽涉案中。你丈夫光屁股在小河中游泳都無所謂,所以他不會想到遮盖儿媳妇的下体。顯然只有你才會這樣做。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了此時,沙老太只能說實話。她交待:
“我兒媳婦是我逼死的。不是我家那個老東西,更不是我兒子。事發那天,我是特意從省城回來,看看老東西把事情處理好沒有。誰知竟然把這兩個不知羞恥的奸夫淫婦堵在了床上。老東西翻窗跑了,留下兒媳婦一個人。我跟那個賤貨說,今天就要跟她做個了斷。我告訴她,我早就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家裏的錢和房子我已經轉移了,和老東西離婚他什麼也得不到。而且,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不要臉了。我要把事情鬧出去,讓所有的鄉里鄉親都知道,包括邢曼麗的娘家那邊。”
“這樣邢曼麗就害怕了?”韓隊長問。
“那個賤貨真是太不要臉了,可是她爸爸是中學老師,一輩子最要面子。上次鬧彩禮,她爸爸就氣得腦溢血發作,進進出出醫院好幾次。如果這次亂倫的事情發作,賤貨自己和她爸媽還怎麼見人!我和兒子孫子可以去廣州,那裏沒人認識我們。老東西和賤貨沒有錢,也沒有臉面,無法離開本地,走到哪里都被人戳脊樑骨,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完蛋。賤貨貪財好利,好逸惡勞,沒錢,沒臉,又找不到可以依靠的男人,不是比殺了她還難受嗎?她跪在我面前求我饒了她…”
“那,你就讓她自殺?”韓隊長問。
“她本來就該死!我拿出一瓶農藥,跟她說,你把這個喝下去,你爸媽那裏我不說破。明天我就給他們十萬塊,夠他們用一輩子。”沙老太說。
“她就那麼順當把農藥喝了?”
“當然不會。我嚇唬她,如果她不肯喝,我心中這口氣順不下去,我會找人打殘她,讓她生不如死,受更多罪。賤貨平時最怕我,知道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權衡再三,逼於無奈,突然拿起農藥‘咕嘟嘟’喝了幾口。放下農藥她就邊哭邊往外跑,不知道她心裏是怎麼想的。我跟了出去,看見她沒跑多遠就倒在地上,捂著肚子打滾。我走到她跟前,看著她在痛苦中死去,才感覺出盡了悶在胸中多時的那口怨氣。當時天已經黑透了,沒人看見我們。我往回走了幾步,擔心別人發現她自殺,議論起來,會把她跟老東西那些醜事抖摟出來。我考慮,她剛剛跟老東西幹過那事,偽裝成被奸殺最方便。於是把她的褲子脫下扔在一旁,再把她擺放成被強奸的樣子,又在她的脖子用力掐了幾下。我知道,明天屍體被發現後,會有很多人圍觀。臨走時,看見她兩腿叉開對著人,下面無遮無掩地被千人看,萬人瞧,太醜了。畢竟她是自己的兒媳婦,所以就用她自己的內褲遮擋她的下體。然後我立刻趕回省城,假裝沒回來過。我知道,你們遲早會發現她是喝農藥死的,會找到我。可是我沒有殺她,她是自殺,我沒有罪。”
“她身上的首飾是你拿走的?”
“對,我帶到省城去了,都在我住的房子裏。”
“那麼,你家老頭子為什麼說兒媳婦是他掐死的?”
“這個老東西大概還有一點點良心。反正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估計自己也沒臉活在世上了。他不知道兒媳婦是喝農藥自殺,只是聽說她脖子上有掐痕,以為是我殺的。
所以他乾脆把事情扛下來,既救了我,也救了兒子。”
“你兒媳婦雖然不好,但是就該死嗎?你逼她喝農藥自殺,是不是太狠了?”
“我太狠?這個賤貨把我兒子和孫子都毀了,這個家也搞散了。在過去,亂倫是要被活埋浸豬籠的!讓她自殺是便宜了她。”

韓隊長在沙老太省城的住處找到了邢曼麗的首飾和手錶,案子這才正式宣告破了。
沙老太雖然沒殺人,還是被判了一年監禁。刑滿後,她變賣了工廠和房產,帶著兒孫去了廣州,再也沒回過家鄉。兩年後白小山再婚,他們對外和孫子都說孩子媽媽是病死的。
沙老太看在丈夫在最後一刻還有一點點良心的份上,給他留下了一套房子自住,一間門面收租。白春山雖然生活不成問題,可是一上街就被人戳脊樑骨,一頭黑髮很快變白,沒幾年就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