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壓住你

在我初入職之時，有一次看房的經歷挺深刻的，這是發生在氣温不足十度的一個下午。

容我打個岔，介紹我店的布局。我店有兩面入口，一面向商場一面向街，分別是兩條不同的Team，而我是面向街的那條Team，街客相對少，但信我，我們之間並不存在競爭，反倒是很和睦，還會相約一起玩。

這只是又一個的平凡下午，所有同Team同事都去了午膳，餘下的只有我一人，而這也是常態，畢竟午餐我一般很少會吃，所以這個難得的街客是上天注定要我接的。

這位客人是一個年約四十的男子，衣著整齊，梳著一個All Back髮型，臉上的鬍渣顯得英氣十足，加上經過充足鍛鍊的肌肉，十分陽剛，盡顯男士魅力。

跟大部份客人一樣，他也是先在門外看廣告，而我看到他駐足觀看了一會後，便出去跟他攀談，一般無心的客人看到有人走出來便會離開，而他並沒有，反而反客為主，先開口問我︰「我想揾兩房單位，Budget大約萬五蚊，一個人住，無寵物，我見你廣告哩間都唔錯，唔知仲有無？」

我看著他指的廣告，慣常的回答︰「哩間應該仲有，你入嚟坐低，我幫你Check吓。」隨後便帶他入店內坐下，並在電腦尋找合適的單位。

「係呢，請問先生點稱呼？」我這才發現自己還未知怎樣叫他。

「我姓吳，唔該，你有無卡片？」他簡單且帶禮貌的答。

「Sorry啊吳生，因為我啱啱入職，仲未有實體卡片，電子版本嘅就有，我Whatsapp畀你，你電話係幾多？」我也以禮相待。

「好，96084071。」他爽快的答道，而我也立即儲存他的號碼並發了卡片給他。

「好，吳生，總共有三個單位可以睇，都係兩房萬五蚊左右，而且都係匙盤，全部都係你啱啱想睇嗰個屋苑。你等我一陣，我拎埋幾條匙就行得。」說完我便起身到身後借匙，然後拿著員工證和經理的EA證便出發。

當然，這次也不是一次普通的看樓經歷。

這個屋苑一共有三期，其中有一期是在地鐵站上蓋，也是最大型和最多人喜愛的，但這次要看的是第一期，亦是相對最陰森的一期，當然，不能純粹因為它陰森便斷定它有問題，只是這次剛好是發生在這裡而已。

事情是發生在第二間房子，也是廣告顯示的那一間，不過要先澄清，我事前是不知道這房子是有問題的，而電腦也沒有顯示它是凶宅。

單位是在十樓，這屋苑一層有八戶，而巧合地，單位正正是最入最尾的一戶，就像酒店一樣，尾房普遍也是人氣最少，也是最令人不舒服的。

「咯咯」我先敲門，然後再插入鎖匙開門，「咦？奇怪嘞，點解扭左定扭右都開唔到道門嘅？」我越發焦急，但也沒有聯想到是鬼怪之類的問題，只是覺得門鎖太舊，有點難開罷了。

「你試下拉實道門再開。」吳先生出言提醒，而我也試著去做，果不其然，門輕易地開到。

進入單位後，並沒有任何異樣，我把全屋的燈也亮著，並把客廳的窗戶打開，用以疏通空氣。

這業主著實品味不錯，客廳用的是水晶吊燈，整間屋也以歐陸風格裝修，還在客廳及飯廳各以鏡面作牆，提升空間感，令本身只有三百多呎的小單位，乍看之下像六百多呎般大。此外，業主更提供全屋傢俱給租客使用，全部都統一是歐陸風，立即貴氣起來，吳先生和我也看得目瞪口呆，十分喜歡。

期間我也有簡單介紹單位大小、座向、樓齡、會所設施、周邊配套等，但他並沒有很在意，只是自顧自的四處看，房子雖然不大，但他最少花了二十分鐘在看，還拿著拉尺在量度，經驗不多的我也膽敢說他很喜歡這單位，應該可以順利簽到第一單生意。

但幸福來得太突然，離開得也太狠心，一切直到他走進洗手間便宣佈完結。

「Charles，」他一臉嚴肅的從洗手間叫出來︰「你過嚟Feel吓。」我不虞有詐，跟他換了位置，我進了洗手間而他走了到客廳。

我以為只是有坑渠臭味而已，腦內已經想好超過三個的解答方案，怎料竟然沒有一絲臭味，反而傳來撲鼻的花香。「唔通係假天花漏水？雖然佢話叫我Feel吓，但咁直觀嘅嘢唔駛Feel喇吓話？」我隨即望向假天花，十分乾爽新淨，甚至沒有使用痕跡，洗手間出了什麼問題？

正當我轉身打算走出廳問吳先生之際，我感覺到了，我想這就是他要我感受的東西。他見我面有難色，確定我感受到後，便催趕我看下一間房子。

下樓後，我直截了當的問︰「啱啱喺廁所，我Feel到個頭好似有啲嘢壓住咁，好唔舒服，你係咪叫我Feel哩樣嘢？」

吳先生點頭道︰「無錯，我行返出去廳之後，再望返入去就見到入面有個細路女企咗喺洗手盤度，佢觀察咗你一輪，然後挨埋落你度，所以你就Feel到個頭有嘢壓住。」

「唔好意思，我唔知哩間係凶宅，電腦都無Mark到。」我立即向他賠個不是，以免令他發怒而損失了寶貴的第一個客人。

「唔緊要，都唔係你嘅錯，哩間的確唔係凶宅。」他邊搖頭邊說︰「個細路女係住隔離屋嘅，只不過隔離屋有人住，人氣太多，而佢道行太低，所以被人趕咗過嚟啫。」

「嘩！吳生，乜咁你都知咁犀利嘅，你識法科嘢？」我真心佩服他。

「識少少喇，不過我見佢無惡意唔係想傷害人，純粹係想揾返屋企人啫，不過佢時日無多，再係咁佢會無得投胎，你揾個師傅超渡佢等佢早日升天喇。」我聽著他的說話，心裡想的卻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而吳先生彷彿看透我的心思般，補了一句︰「積返啲陰德，對你日後做人嘅運勢都有幫助，哩間屋我好鍾意，我會租，但前題係處理咗個細路女先。」

「好，我問吓阿頭點做先，仲有一個單位會唔會睇埋？」我本著反正鎖匙也借了的心態問，但等到的答案是「唔駛」兩個字，也沒差，最重要是已經有合心意的，只要解決這問題後便能成功簽約，於是他簽了「睇樓紙」後便離開，而我亦把情況轉述經理。

「你遇到哩啲唔驚咩？」經理Kerry問，他把我帶到商場一角，遠離店鋪，單獨跟我談話。

「本身都有少少，但個客話隻鬼無惡意，所以我就無咁驚。」我直白的告訴他。

「好，你畀個單位我，我幫你處理，哩啲唔駛畀業主知，我哋低調處理就OK。」他搭著我膊頭說。

我把正確單位告訴他後，他拍一拍我膊頭便一起回店，行了數步，他像突然想起什麼般，對著我叮囑道︰「返到鋪唔好四圍同人講哩單嘢，唔係人人接受得到，等你考到牌之後，我會推薦你考一個內部試，唔係人人考得，但你應該無問題，總之記住，一切都要低調。」

「好，明白，我唔會同人講。」我特地把聲線壓低再回答。

數天過後，我順利簽得第一張單，雖然不是新人當中第一個簽單，但總算完成了經理給的目標，而經理究竟對「小女孩」幹了什麼，我當時完全不知道，也沒有多問，直到我後來內部試通過後才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