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白色的螞蟻洞,很雪白,沒有一絲雜質的白,奇怪的是,裡面的螞蟻都是白色的。


聽人家說,這個細小的螞蟻洞從前是何等漂亮,甚麼顏色都有。而且那些顏色是幾千隻螞蟻一手一腳地塗上去的。怎麼塗啊?哦~每隻螞蟻本身就擁有一種顏色,在牠們走路的時候都會留下他們的腳印,他們的顏色,像是紅螞蟻的腳印是紅色,黃螞蟻的腳印是黃色,綠螞蟻的腳印是綠色。日子漸過,洞裡就充斥着各種色彩,其中因為很多螞蟻都是黃色,所以洞裡的黃色特別多。


最美麗的是,傳說中螞蟻洞外面的世界都是千篇一律的白色,很難想像這個豆丁般小的地方竟然充斥着各種神奇的色彩。


可是,即使牠們留下的顏色有多麼的鮮艷,塗的有多麼的燦爛,那些顏色也不能保存很久,因為那裡偶爾會來一場大雪,把洞裡的顏色都蓋掉了,像油漆一樣,抹也抹不走,洗也洗不走。估計外面的世界都是因為這些暴風雪,才會被染成白色。但是,就是想不通為甚麼螞蟻洞卻還可以有這麼多顏色。


其實螞蟻洞偶爾也有被暴風雪染白的時候。只是螞蟻們不喜歡那種白色,因為那不是屬於他們的顏色,所以牠們決定要把家塗回原來的樣子,原來那個充滿顏色的家。牠們塗啊塗,團結就是力量,牠們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牠們都是一隻隻畫筆,在白紙上自由地畫畫,一起左踏踏右踏踏,重新畫回屬於牠們的世界……來了一場大雪,又塗啊塗,又來了一場大雪,繼續塗啊塗……好像牠們在跟暴風雪玩起拉鋸戰似的。洞裡一會兒是單調枯躁的白色,一會兒是七彩繽紛的顏色。


這也是全靠牠們自身分泌的顏色,牠們的家才能一直恢復原狀。有時候牠們會慨嘆牠們是多麼的弱小,連自己的家是甚麼顏色也不能做主。


後來,情況愈來愈嚴重了。暴風雪愈下愈密,白色的油漆愈來愈多,牠們開始抵抗不了,每次塗上顏色後都筋皮力盡。仔細想一想,感覺這看似自然的暴風雪怎麼連晴天也開始下了,好像是有甚麼東西在操控,要佔據牠們的家似的。這種不詳的預感愈來愈重,有一天一隻螞蟻親眼看到有個大黑影在往螞蟻洞裡潑上難看的白色油漆。原來這根本不是自然的暴風雪,裡面是有蹊蹺的,其實是有甚麼怪物不喜歡那些眼花撩亂的顏色,它想看到螞蟻洞只有整潔的白色。


螞蟻察覺到了。牠們很生氣,但牠們甚麼都阻止不了,牠們太弱小了,只能拼命的塗,拼命的左跑右跑,拼命的把牠們的家還原成熟悉、屬於牠們的顏色。可是,那個黑影也察覺到了。螞蟻塗的愈密,黑影潑進來的白色便愈來愈多。久而久之,有些螞蟻怕了,牠們不敢再塗下去,只剩下一部份的螞蟻,一次又一次地把家塗成蜂蜜般的黃色。


有一天,舖天蓋地的白色像洪水一樣湧進他牠們的家,肆意地發洩霸道的白。當螞蟻以為這又是一場很平常的攻擊,只有等牠們用自己的腳印就能重新塗上顏色的時候,不對勁!牠們發現牠們的身體也變白了!那討厭的白色油漆彷彿經過怪物的加強,狠狠地黏住牠們的身軀,蓋住了牠們自己的顏色,牠們洗不掉,抹不走,外來的白色硬要成為牠們與身俱來的一部份!這時候,牠們發覺自己暈暈的,很快就不省人事。


不知道睡了多久,當牠們醒過來的時候,這個家早已不是牠們以前的家了,牠們熟悉的家是七彩繽紛,而這個家早己沒有殘留一絲雜色,只有白色,很白,純白的,沒滲透一絲雜質的白。牠們就算再怎麼努力地塗牠們的家也沒用處,因為牠們塗不出任何顏色,牠們的身體都被白色覆蓋了,再怎麼塗也是徒勞無功。牠們走出家一看,外面只有白色,跟牠們家的顏色融合得天衣無縫,生出一種可笑的和諧感。


後來牠們終於打聽到那天到底發生甚麼事了。原來一直以來都是那個黑影策劃着暴風雪,只是想把那個小小的螞蟻洞填成白色。它怕螞蟻洞裡的顏色有一天向外擴散,把外面那個和平的世界給毁了。只能怪螞蟻太頑固了,一直把那層白色覆蓋掉,再覆蓋掉,所以怪物開始不耐煩,它討厭一切它控制不了的東西,那團雜質它愈看得很不順眼。於是在那一天,它準備了十年份的暴風雪,而且為了可以一舉斷絕後患,它還特意把暴風雪改良,改成能塗白螞蟻身體的超級油漆,把螞蟻洞的世界淨化,再淨化,淨化成象徵和平的白,寂靜的白。


殊不知道,千算萬算,它終算漏了一步。雖然螞蟻的身體被覆蓋着一層白,但是他們自身的顏色像血液一樣藏在皮膚裡,骨子裡,細胞裡,有黃有黑,像清泉一樣流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依舊是一樣的燦爛。牠們在等待一場能把牠們身上白色洗走的雨,牠們在等待能重新塗上自己顏色的一天,牠們在等待能把螞蟻洞變回自己的家的一天。


牠們在等待那一天。這一天,可能是在十年後,百年後,一千年後,只要有牠們自己顏色存在的一天,就有未來的那一天。


沉睡的一天必定會結束,黑暗的一天必定會迎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