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替我解剖她,我唯有冷靜下來,問她為什麼會認為我按了四樓。她用那沒有瞳孔的眼睛望着我,語帶無奈地說,「我們一直都存在,只是某些人自欺欺人的以為隱藏了我們而已。」

突然變得感性的她,讓我既驚又喜。「為什麼你說『你們一直都存在』,我搭這lift十多年,一直沒有遇見過你們啊!」(之前困lift時也沒有遇過她,卻遇到救我的消防員)

她像在思考那樣遲疑了一會,卻答非所問:「剛才太高興了,我和妹妹情不自禁地擁抱了你一下,希望你沒有被嚇怕。」

「什麼東西,剛才那兩條長舌纏繞竟然是『擁抱』?」我有點憤怒地反問着,當然也不打算多謝她(們)的好意。

較光滑的再伸出舌頭來,這次是輕輕舔一下我的臉。我用手打了一下那條舌頭,大聲斥喝着「夠了,再舔我就生氣喇!」

她把舌頭收回,說:「那是道歉的動作,不好意思嚇倒你了。」

原來她有歉意,但這個道歉的行動未免嘔心了一點。我為免她突然變臉把我吃掉,只好抹走沾在手上的唾液,把聲線壓低,抱着好奇的心態,向她問道:「你在升降機頂生活嗎,靠什麼維生?」

她似乎意料不到我會追問她身世,向後彈跳了幾步,然後向我說:「我們存在的空間與人類的不同,只能通過特別的方法召喚。」

嘩,竟然像《寵物小精靈》那樣可以召喚,我逐漸放低成見,索性坐下來,希望在消防員拯救我之前,了解眼前這物種的身世。

「這幢大廈中,我和妹妹排行第二,有一個比我們更細的伙伴,她獨個兒生存着,也有很多年沒有獲得召喚了。」懂得說話的頭再道,她不停自稱「我和妹妹」,我估計妹妹就是那個潰爛的頭,她們可能是雙生一體的吧?

「喂,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原來我與她(們)相處了十多分鐘,還未曾問她名字。
「請問你或者你們叫什麼名字?」我問得有點白痴,但我認為她的名字對我來說,又頗為重要。

姐姐遲疑了一會,「我們沒有所謂名字,我們的劃分與存在的空間有關連,也許你可以叫我們做四樓。」

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斷強調我按了四樓,又與妹妹一同用舌頭「擁抱」我,即使我用原子筆攻擊了她,但她仍然反過來多謝我,沒有要反擊的意味。

我想起這大廈沒有四樓或與四有關的樓層,那是一種避諱的做法,在許多住宅大廈中常見,是有點自欺欺人,但畢竟與樓價有關,我絕對理解發展商的苦衷。

「你說你排行第二,那最細的她叫什麼名字?」我記起姐姐曾透露排名,雖然她自稱為「四樓」,那會不會較細的她叫「三樓」呢?

「她叫『三樓』,孤單的生活着,我們也無法接觸她。」竟然被我猜中了,這大廈裡消失的三樓,竟然也以這種形式生活着,只是較為孤單。

「你說她孤單是什麼意思?」我想確定我的假設是否正確,「四樓」是雙數的話,就有兩個頭,那麼「三樓」是單數,應該就只有一個頭。

「只有一個,明白嗎?」她隱悔地回答了我。

「那你們的前輩十四樓、二十四樓和三十四樓等,身體上會有多少個她?」我的推論有點無稽,但卻又在好奇心驅使下,再問她們各「樓」的存在方式。

她沒有回答我實際上十四樓有多少個頭,只是想伸出舌頭來,再次「擁抱」一下我。我伸出手來握着她的舌頭,雖然物理上有點嘔心,但卻感應到她們的寂寞。

我看着她和妹妹,她們雙生一體的,是真正的相依為命。在我們眼中,她們也許是鬼怪,是忌諱,是影響樓價的原罪。不知道她們被隱藏了多久,大概是被人關閉得太久了,即使與我這個陌生男子對談,亦喋喋不休的。

此時,升降機的燈變回正常,傳來一把陌生男人的廣播聲,「是否有人被困,很快就有人來救你了,忍耐一下吧!」

我不禁呼一口氣,原來我仍身處在正常的世界當中。我看着「四樓」,正擔憂待會消防員打開升降機門時看到她們或會對她們不利之際,姐姐向我說了聲「再見」,就快速去彈跳上原本已開了一個洞的天花板。

回想起剛才按7樓的第一下沒有效後,我再多按三下,一共按了四下。也許這個就是「召喚」四樓的方法。

當我還在推敲如何召喚「三樓」妹妹或「三十四樓」的嬸嬸時,數名消防員合力把升降機門打開,其中一個看到我濕透了我小腿沾滿了腳毛,打趣的說了句:「老友,剛才很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