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灝同學,你的人物記事《陳叔與他的雞蛋仔》寫得很動人,希望其他同學都以你作榜樣,留意身邊的人和事,然後用筆記錄下來!」中文科老師林老師批改岑灝的作文後,心頭不期然地顫動起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告別了二十年的丈夫,竟然在一個學生的文章裡重現。

二十年前離開啟德機場的一刻,已決心和這個固執得令人心死的男人告別,最初每半年寫信給他,後來已經沒法下筆,只想忘掉這個男人,和兒子過全新的生活。

林老師重看了很多遍岑灝的文章,從字裡行間看到丈夫那種令她揪心的堅持,腦海裡湧起一段又一段回憶。一九九○年,剛為人師的她走過山市街,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在擺賣,她好奇心驅使下,光顧他買了一底雞蛋仔,是炭烤的,從未吃過這種味道,而且內裡還放了椰絲,那種味道令她一試難忘。後來連續很多天經過那兒,都買一底炭烤雞蛋仔。

但丈夫把一生時間都奉獻給雞蛋仔,甚至寧願要雞蛋仔也不要兒子,想起當年離開香港的前一晚,她多次要求丈夫改變主意,一家三口移民美國,但當時得的答案是「你們兩母子走,我留下。」令她心灰意冷,痛恨這個固執得無可藥救的男人,亦加大她離開的決心。

二十年來,林老師一心一意栽培兒子成材,刻意隱瞞丈夫的存在,每次兒子問及爸爸,她都只會答「你爸未死,只是不在這兒。」二十年過去,她看着兒子長大成人,發覺美國的生活並不適合自己,她希望重執教鞭,於是和兒子回到香港,並得到一份教席。

她回望過去,竟然佩服自己的狠心起來,現在看着文章裡對丈夫的形容,就如被人用一把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割着心臟那樣。那種痛,二十年都未曾感受過。

丈夫的雞蛋仔為他們締造姻緣,也因為雞蛋仔,令他們狠心別離。林老師一邊看着文章,內心一邊掙扎着,思考着應否找回丈夫,並告訴兒子,他的爸爸是個小販,賣了四十多年炭烤雞蛋仔。


陳叔向岑灝傾吐了積壓在他內心多年的心事後,繼續用心售賣他的炭烤雞蛋仔。

炭烤雞蛋仔的香味漸漸成了這街角的特別情懷,市民都不願意看到陳叔一次又一次被檢控,組織《守護雞蛋仔大聯盟》為陳叔護航,有人當線人,若有小販管理隊巡邏,會事先通知他,並為他找了一條隱蔽的後巷,好讓他把木頭車放進去,避開檢控。

下午大約四時,上班的人還未下班,上學的人剛剛放學。三個穿着整齊西裝的男人來到陳叔的木頭車前,說要買三底雞蛋仔。

男人當中,其中一個比較年輕,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似是領頭人。其餘兩個就四十出頭,均是頭一次光顧,陳叔未見過他們。

陳叔照常將蛋漿倒進模具裡,逐一烤弄雞蛋仔。

當陳叔弄好第三底雞蛋仔,收取年輕人八元硬幣時,他突然拿出一張證件來,「我是小販管理隊高級衛生督察,你涉嫌非法擺賣,現在要檢控你!」

陳叔聽到這句熟識的對白有點愕然,以為《守護雞蛋仔大聯盟》為他把關後,就能有一段安樂茶飯,想不到小販管理隊竟然以「放蛇」的形式來檢控他。

「嗯,阿Sir,你們付了錢買我的雞蛋仔,請你把它吃完再發告票給我吧!」陳叔知道又要找容伯去借木頭了,但他卻希望執法者能夠好好的品嚐一下他的雞蛋仔。

向陳叔提出檢控的年輕人,應該就是全哥提及的小販管理隊「新官」,他拿着熱騰騰的雞蛋仔,沒有一口咬下去。他與陳叔面對面站着,雙方眼神對望,兩人之間的木頭車,微微升起炭火燃燒的輕煙。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