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80年代初,城市的生活一般很貧窮,大部份人都住在木屋、鐵皮屋或用磚頭搭建的屋,而我當年,也是住在鐵皮屋裡,當時我住的鐵皮屋,是獨立式、屋頂頂部呈三角形那種,而裡面的設計,一般都是一式過的大廳,而樓上則有一層用木板做的「半閣樓」,如你想有自己的房間,那就要自行用磚頭或木板做間隔。

以前很多家庭,都喜歡熱鬧,喜歡一個大廳,放幾張尼龍床,就睡在一起,一些已婚的,又沒能力搬到外面住的,才可能有自己的「板間房」,但我的小時候很喜歡獨處,因此,我選了睡在閣樓,但當時我家的那個閣樓,就是整間屋頂頂部的那個三角形空間,非常細小,只能容納一張床。

每天晚上睡覺前,我很喜歡在閣樓的床上,鑽進被窩裡,拿著一部爸爸從二手市集買回來的耳筒收音機,聽音樂也好、聽電台DJ說話也罷,總之,我很喜歡這種感覺,一種直接和大氣電波緊緊連接的感覺,聽著聽著,便會不自覺地睡了。

可能睡得不夠好,睡到夜半時自然醒過來,我的耳筒收音機,已在輾轉睡覺時擠到床尾了,反正暫時睡不著,於是我把它拿過來,再次聽聽電台的節目,當我把耳筒塞進耳朵時,我發覺,沒有任何聲音,可能不知什麼時候把頻道調錯了,於是我便調校一下頻道,看看有什麼可以收聽,當我把它調到某一個頻道時,我聽到一把少女的聲音:「你好﹗歡迎收聽‥‥」當我聽到這句時,還以為調對了某電台的頻道,但越聽,越不對勁。

「你好﹗歡迎收聽我的生活,我叫洪瑞盈,今天,那個男的終於和我表白,我真的很高興,我終於明白,愛的感覺‥‥‥」我聽著聽著,發覺這個根本不是電台,我猜測,可能是接收到某些無線電對話機的頻率也說不定,可能有人想利用這方法,向遠方的同好訴心聲也不一定,畢竟,當年也很流行這玩意,不管怎樣,好管閒事總是人之常情,我當然也是個平凡人,於是我繼續收聽。

原來,這個叫洪瑞盈的女子,今天和一個男子交往了,言語間充滿著喜悅,雖然當時我年紀不大,約10多歲,但也大約明白什麼叫交往,更何況,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這種話題真的很新鮮。

第二天晚上,我又在同一時間,同一個頻道接收到那位少女的廣播,可能她當作日記一樣,用無線電的方式來分享每一天的總結,真夠浪漫。至於內容;都是一些男女交往時的日常生活,但我還是樂此不疲地聽著,第三天也是一樣,都是一些生活點滴,直至第四天,我聽到她說已和男朋友發生了關係,一個令我聽得面紅耳熱的話題,當年來說,她也真夠前衛,但當然,只是輕輕帶過,沒深入說什麼,之後都是舊瓶新酒,就這樣,日子不斷過去,我也一直聽了一段日子‥‥

大約收聽了兩、三個月吧﹗一直而來,她說的都是一些喜悅的事,但今天卻有點不同,因他們今天吵架了,好像是為了肚裡的孩子吧﹗說男的不喜歡小孩,要她去打掉,但女的想生下來,希望可以盡快結婚之類。

之後的一個星期,都是一些不太開心的廣播,直至一天‥‥‥

當我打開收音機,準備收聽"洪瑞盈"頻道時,我嚇了一跳,因我聽到的,是一聲慘叫,叫聲過後,是一片寂靜‥‥‥‥‥約過了數分鐘,一把疲憊的聲音,從收音機發出:「他‥‥他竟把我的肚子割開,取出我們的孩子‥‥連我的腸子也‥‥你聽到了嗎?聽不到也不要緊,也不用救我,因為一切‥‥已經太遲‥‥」說罷,沒有聲音。

第二天,我去找一位前輩,一位以賣報紙雜誌為生、也是爸爸的朋友----明叔。

「明叔早晨,今天有沒有關於情殺案之類的新聞?」我禮貌地問著。

明叔以好奇又質疑的眼光看著我:「情殺?為何這樣問?」

我說了一個謊:「沒什麼,只是想寫作,找一點題材。」

明叔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哦﹗原來如此,別說今天,這一段日子也沒有‥‥‥呀﹗對了,如你想找題材,我也有留下一些剪報,給你看看吧﹗」

我本來就對剪報沒興趣,若不是因為昨晚收音機聽到的事,也不會特意來問,但既然他已遞給我,我也應該裝模作樣地看幾眼吧﹗於是,我把剪報接過來翻了幾下,就在我胡亂翻頁時,我駭然見到了三個字;洪瑞盈。

那段新聞說的,都和我在收音機聽到的很吻合,甚至可以肯定,是同一事件。看看日期,原來,事情發生在數個月前,但為何我昨晚還可以聽到「她」的聲音?想到這裡,不禁毛骨悚然。

那天晚上,我瑟縮於被窩,用一副又害怕又想試的心情,把收音機調校到「洪瑞盈」頻道,但什麼也聽不到,於是我鬆了口氣,就在我鬆口氣的時候,一把熟悉又令我心寒的聲音又再響起來:「你好﹗歡迎收聽我的生活,我叫洪瑞盈‥‥」我硬著頭皮,繼續收聽,但內容和之前的一樣,跟"重播"沒分別。

我沒有再聽下去,勉強地睡著了,直到天明‥‥‥

看到陽光從玻璃窗透進來,我的膽子也大了一點,於是我開始思考那件事;為何她的聲音會在收音機接收到?我嘗試作出了三個假設;第一,她的靈魂或腦電波之類的東西,存在於這個頻道裡。第二,有人假冒。第三,亦是令我有點擔心的假設,可能‥‥她一直存在於收音機內,畢竟,二手市場買的東西,來歷不明‥‥‥

為了證實假設,我故意說收音機有點毛病,跟爸爸借用了他的收音機,於晚上再進行"實驗"。但一切,並沒有改變,跟之前一樣,我聽到了她的聲音,看來,她應該是存在於頻道裡或有人假冒。

為何會有靈魂或腦電波之類的東西存在於頻道裡?為何要重複廣播?我不清楚,可能此事對她太深刻,令她想把此事和其他人說,於是「借」用了某頻道,就類似有心事,想找朋友說之類吧﹗至於是否假冒,就更加不能證實了,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設,沒有答案。

事情已過去了,我也很久沒有再收聽「她」,直至半年後的一個晚上,我爸爸的朋友請我們全家外出吃飯,和爸爸聚舊,由於爸爸的朋友我不太熟悉,為免把自己悶壞,於是我帶著收音機去解悶。

這個飯局,他們越說越起勁,時間也越來越晚,我倒沒所謂,反正第二天假期,不用上學,但他們的話題,根本與我無關,於是我拿起耳筒,塞著耳朵,手裡調校頻道,這時,我突然又再想起,「她」的頻道。

由於場合很多人,就算聽到「她」的聲音也不會太害怕,於是我直接調校到「她」的頻道,但是,我什麼也聽不到。這時,爸爸他們終於聚舊完畢,帶著我一起回家。

一路上,我的收音機,一直停在"她"的頻道,我亦一直假裝聽音樂,但實際上,我一直在想東想西;想著為何不能再接收到「她」的聲音?廣播時間沒錯,頻率沒錯,是假冒的人停播了?「她」離開了頻道?還是其他原因?於是我趁著有家人在身旁,膽子大一點時,繼續收聽,希望可以聽到一點聲音,找到一點頭緒,但直至回家,踏進大廳,也聽不到什麼,於是我關掉收音機,去刷牙梳洗一番,準備睡覺。

睡前,我又習慣性地拿起收音機聽音樂,但我沒有留意,收音機一直停在「她」的頻道,當我打開了開關,我便聽到了「她」的聲音‥‥‥

若是存在於頻道裡或是假冒,不可能剛才在外面接收不到。但為何現在又聽到?剛才不是聽不到的嗎?想了想,一個可怕的假設在我心頭湧現;「她」可能‥‥‥一直在我的房間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