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賭鬼》
首先,要簡單解釋,本章名為《賭鬼》,並非講述一個賭徒的事蹟。然而又確實與賭扯上關聯,因為,這是一件關於打賭世間上有沒有「鬼」的故事。
其實要訂立這場「賭鬼遊戲」,要怎樣成局,是相當的難度。正常的賭局,往往都是「賭誰多」或「賭誰大」;明碼實價,願賭服輸。雖然,「賭鬼」的定義,乍看之下,也清晰容易,「有就有,無就無」;但問題在於,要怎樣判定才算是「有」或「無」?如果沒有相應指標,只能公說公有理。
說回正題,就要提起當年大學裡,一位土木系的兄台,他叫大剛。這名字是花名還是真有其名,我沒有深究,因為與他並不相熟,而且更是碰面不會招呼的那種,充其量只知道有此人存在。
印象中,大剛魁梧健碩,是個身懷古銅色的「肌肉男」;但絕不是持勢凌人的男生,聽聞他還是一位樂於助人的童軍領袖。之不過,除了善心之外,同學間每當提起他,總是說他為人古怪,只要與他人熟絡一點,就會向人宣揚自己的信念。
關於他的信念,就是堅持「世間上沒有鬼」。
其實鬼怪之事,不外符相信與否,沒什麼好說,畢竟是一個無止境的話題,不提也罷。但大前提是,這事件無原無故地扯到我的身上。
所謂孤掌難鳴,任何「打賭」,總不能靠一人成局,要成事,就必須涉及多兩位角色。第一位,是我青梅竹馬的好知己,他叫楊可迅。如果有閱過我網絡上的作品,對於現已貴為大醫生的他,大家該不會陌生,在此不多描述。而另一位,稱呼她為C小姐就可以了。因為關於她的事,不想大費周章去形容;簡單一句,她就是楊可迅同父異母的妹妹。
我、楊可迅、大剛以及C小姐,都是就讀同一所大學。正如剛才所言,除了楊可迅之外,其餘兩位,本來就沒有半點交流,大家各自各生活,我有我捱日子、楊可迅有他濟世為懷的抱負……殊不知,一宗校內遠古的傳聞,無故被C小姐再炒成熱話。
我相信C小姐並無什麼動機,只是貪玩之故(或許與她選讀新聞系有關),至於那些校園傳聞,大多是道聽途說,萬變不離其中。而被她炒熱的,就是關於校舍內一個荒廢多時的地窖。
話說,廿幾年前,有幾名化學系的學生,在這裡自行研制類似毒氣的玩意,然而過程中,不幸就令一位女同學中毒身亡。
 
這類傳聞,雖不算錯漏百出,但很多過程也沒有清楚交代,例如,到底地窖是發生了事後才荒廢還是怎樣?而這幾名化學系的學生去向如何等等,通通都沒有交代得來。
反而,這樣的「傳聞」才叫正常,人云亦云,就是如此。加上「人」是一種古怪的生物,感覺上,一間校舍,總要有一兩件怪事,才稱得上老字號。怪難,校內職員,對於傳聞,從來都抱着不清楚、不否認的態度示人。
其實,一件「舊聞」沒有什麼好炒作,奇怪的是,自C小姐重提之後,回響甚大,更不時傳出,有學生在當值時,聽到地窖裡哀聲陣陣,鬼影幢幢,總之繪聲繪影,草木皆兵。
雖然我對於光怪陸離之事,來者不拒;但這類校園怪談,可信性偏低,而且毫無特色,千篇一律,所以我一直沒有把件事放在心上。
直至有一晚,楊可迅深夜過來,要事叩門。要知道,一個從小立志成為醫生的人,對於自己的健康,是非常注重;所以他的舉動,顯然是心事重重,難以入眠,才會徹夜前來。
儘管我是一名夜猫子,但當時已差不多接近凌晨三時,我的眼蓋早就關門大吉,要不是憑我的意志前去開門,房門早就比楊可迅拍破了。
迎門而看,楊可迅抱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臉孔,我實在沒有體力跟他拉据下去,唯有先發制人,啞聲一問:「楊先生,有事快說。」
楊可迅吞吐地說着:「可否為我作一場比賽的評判?」
他的要求,來得我一臉狐疑,挑眼再問:「到底是甚麼回事?」
再三追問下,向來崇尚科學的楊可迅,也不得不一面尷尬,因為,他想我當一場「賭鬼遊戲」的評判。
原來,這件炒得熱烘烘的「地窖事件」,而惹來了大剛側目,甚至揚言要挑戰造遙者C小姐,而C小姐居然爽口答應,更定下打賭一場。
正如之前所講,「鬼」的存在,很難定奪,所以他們認為,需要找一個對魑魅魍魉相當認知,且又有能客觀持平的人,結果,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了我的名字──「袁基」。
先不討論是否「人怕出名,豬怕肥。」我承認,這件麻煩事,多多少少也是自己惹回來,因為校內有不少人,已把我與「奇幻」劃相等號。
「難道要找一頭鬼魂出來合照才算有結果?」我納悶問津。
這個問題,楊可迅固然不懂回答,只繼續要求我幫忙他的妹妹。如果單純去幫楊可迅,我絕對在所不辭,但如今是他的妹妹,而每當想到這位C小姐,就會連隨想起楊可迅的後母……那就令我冒名火起。
算吧,如果我不應答楊可迅,肯定他一直站在我的門口不肯離開,唯有順意答應;至於要怎樣當這場「比賽」的評判,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
昨晚被楊可迅的「突擊」,誓要我答應當那場「賭鬼比賽」的評判。害我失去不少寶貴時間,為了追回光陰,唯有今早走堂,方為上計。
正當我在宿舍安然呼呼大睡之時,外面再次傳來吵耳的拍門聲;但這次力度之大,與楊可迅相比,簡直九牛一毛;連番的敲打,就連門鉸也開始承受不來,隨之發出「吱吱」響聲;似乎來者不善,室友鄧輝又早早出門,唯有先拿起鄧輝的球棒,以策安全。
我提起球棒,靜步走近門後,豎起耳尖監聽外面環境;對方還有情趣地把門敲得節奏起來。我就按着這個節拍,趁他回手之際,旋即打開門,並以神速的反應,用球棒指着他的鼻尖,喝令:「來者何人?」

「我……想找袁基。」他一邊戰戰競競看着棍頭,一邊應着。
我移開球棒一看,原來此人就是有份參與賭鬼遊戲的挑戰者──大剛;我隨之把球棒垂下,簡單應着:「本人正是。」
我沒有計較他剛才無禮的拍門,甚至還邀請他進來,因為心裡一直盤算,我倆本是河水不犯井水,突然前來,相信與這場打賭有關,而我更瞄到他手持一個咖啡色的公文袋,斷估不會是賄款吧。
招呼好大剛就坐,他就單刀直入說:「得知袁兄已答應擔任評判,而我與C小姐亦決定在地窖進行打賭,未知勝負規則訂立如何?」
我在梳化上,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答着:「怎樣訂立?仍未想過。」
一張愛理不理的口臉,令大剛感到不是味兒;當然我沒有意思令他難堪,只是事實上,我真的沒有考慮過,或者,心想仍然對於「地窖事件」還有一點問題。
比如說,那位中毒身亡的女學生,到底真有其人,抑或只是流言虛構;所以我向大剛解釋,至少給我幾天的時間去查證一下肇事中的女生,才作打算。
大剛聽到,隨即笑逐顏開,反應答着:「果然沒有選錯,袁兄的確客觀謹慎。」說罷,便把帶來的公文袋遞給我。
「這裡有你想知的資料。」大剛語帶輕鬆。
 一看之下,這些資料,全都是有關多年來涉及地窖裡,中毒女生的傳聞,資料極之詳細,兼且圖文並茂,就連這女生的遺照以及真實姓名都記錄在內,(鑒於尊重死者,就此不便開公名字)。
資料中,還有幾張歷屆化學系的畢業照,大剛解說,有學生發現,這幾張照片都有同一異象,就是靠近地窖那邊的第二行最右邊的學生,都有一個黑影出現。
難怪入學時就聽過學兄們說,大學由前幾年開始,拍照集體畢業照的位置,已移師到另一處,可能跟這個原因也說不定。
我看着手上一份份的資料,心血來潮,便問起大剛:「聽聞大剛兄是個不迷信的人,如今竟對這些事會藏收納典?」
大剛揑揑鼻子,認真回著:「我的確從不相信這些鬼話,而這些資料早在入學前已經收集,其實不單止校內的地窖事件,還有廁格血跡……等等;收集的目的,無非就想逐一識破。」
我沒有爭論這個話題,反而會心一笑,其實他某程度也是個喜歡搜羅奇聞的人,只是跟我的性質不同罷了。
我奉承一問:「今見大剛兄早有準備,或者能有意見給我訂立遊戲規則?」
大剛毫不猶疑,堅決應着:「最好就用招靈方法。」
他說話未完,我當場放聲大笑。我並不是否定用招靈的可行性,而是出自一個不迷信的人口中,感覺來得怪模怪樣。
當然大剛也明白到我的笑意,所以他刻意清咳兩聲,然後解釋:「我只是想用一個連對手也覺得有效的方法罷了。」
我收起笑臉,認真回着:「倒也是。不過,雖然C小姐是相信鬼怪之說,但也未必懂得如何招靈。」
這時,大剛滿懷自信說:「放心,招靈方面,我懂。」他的自信,又令我好笑應着:「你肯定沒成功過。」
「當然,因為世間上根本沒有鬼。」大剛堅定回着。
我糾正他,說:「要弄清楚一點,不成功招來,並不代表沒有鬼,因為還要計算所選用的方法是否正確,以及施法者有否誠心。」
大剛眉鎖一下,樣子雖不認同,但亦沒有作出反駁;他想了一想,又問:「那需要找一個懂招靈的人幫忙嗎?還是選用另一個方法。」
他的建議,我仍然在思考當中,其實深想一層,這份差使,我毫不願意,誰家勝負,我亦全無興趣;倒不如就選用大剛「自招」的方法便算,可惜剛才的話,又收不回……這回真是幫倒忙了。
正在左思右顧之際,我的手機突然響起,原來是室友鄧輝來電,我順手一接;「袁基,校內發生了事,最好你也回來看看。」鄧輝氣喘說着。
「說清楚一點吧。」我應。
「剛才有一位女同學,如發瘋般,獨自一個人,衝到校內的地窖,然後反鎖着。」
心想,豈不是傳聞中的地窖嗎?而我亦隨即應回鄧輝:「即到!」
掛線後,我約莫向大剛提及這件突發的事,然而我倆就立即起行,趕回大學看過究竟。
抵達後,看到草地上聚集了許多人;而我聽到人群中有人高呼我的名字。
「袁基,我在這裡。」
我朝着聲音的方向去找,原來是鄧輝身處當中,而且還揮手示意我過去,我倆便趕快腳步會合。
「情況如何?是哪一個系的女學生?還有拿了工具去撬門沒?」我向鄧輝連珠發問。
鄧輝如士兵般向我匯報:「是新聞系的女同學。而其他同學就去找門工幫忙。」
聽到是新聞系的,我與大剛都不約而同地互望一眼,或許,我們都知道,C小姐也是該系的學生;心裡頭,暗自不妙。
而且,不單止我個人感覺,我看到大剛的額上也冒出汗珠,緊張的面容,完全表露無遺;但「緩兵」仍遲遲未到;千鈞一髮之際,大剛已急不及待,終於忍不住用他強壯的手臂,把門連番撞向。
這舉動,固然換來陣陣嘩然,而我跟鄧輝也打了一個眼神,示意一起幫忙;而我也對這木門,連續蹬了數腳,這反作用力下,居然也可以震上我的面旁,可想而知,這道門相當堅固。
但大剛仍然鍥而不捨地奮力撞向,連手臂擦傷,也在所不辭;這種救人心切的精神,真是值得讚揚。終於,以他的毅力,成功衝破了這道門,當場掌聲連連。大剛抖一抖氣,我便拍拍他的肩膀,說着:「你受了傷,讓我進去可以了。」
「小事一樁,一起進去吧﹗」大剛滿懷熱情。
在進去之前,我拜託鄧輝先通知校內的醫護人員前來以作準備,再通知楊可迅,叫他趕來;之所以要他前來,直覺告訴我,闖入地窖的,就是他的妹妹──C小姐。
此時,窖內傳來一道哀叫,淒怨連綿,教人心悸;就連外面圍觀的同學,也嚇得後退幾碼;但形勢緊迫,我與大剛都不顧慮什麼,便逐步踏入地窖。
大剛很快便找到地窖的電燈開關制,雖然有光,但依然烏燈黑火,陰暗處處;而滿地瘡痍的地面,走起路時也要步步為營。
經過一條很長的走廊,發現兩旁各自擺放了一個大型書架。大剛說,資料記載,地窖原先是一個存放過時書籍的貨倉,難怪,不時踢到地上的廢書殘卷;加上空氣潮濕霉臭,更有鼠輩竄逃,置身短短數分鐘,已感到好不自在。
為了快加找到C小姐的機會,我開始叫嚷她的名字,但得不到回應,有的就只有自己的回音;這時,前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聲音由近至遠,明顯向着我們同一方向走去,之後再聽到類似開門的聲音,按推斷,前面該有一間房室。
我倆加緊腳步,果然走廊盡頭,有一道門半掩着,我隨手推開,就看到C小姐蹲在地上,並撕開地上的棄書,將紙張逐一放進口裡。
這個畫面,簡直懾人萬分,旁邊的大剛也看得目定口呆,至少三秒過後,才反應過來問我:「袁兄,這會是鬼上身的徵兆嗎?」
「不敢肯定,但依我所知,C小姐沒有吃紙的怪癖。」我解釋着。
就這個令人費的舉動,我大喝一聲:「何方妖怪﹗」
說到這裡,大家可能會存疑,故事中,我從未提過自己懂得什麼神功法科,何解會如此斗膽挑釁?的確,本人並無任何法術根基,之所以有此舉動,我深信氣勢上,加上我與大剛的「陽氣」,絕對比「那回事」更佔上風。不過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行為極之危險,請切勿仿傚,慎之。
大剛見我如此鎮定,也收回剛才的緊張;畢竟,只要繼續堅持他自己的信念(不相鬼的存在),根本就不用怕。
然而,C小姐緩緩抬起頭來,自語說着:「我還未畢業……我只想好好溫習……」說後,繼續把紙張逐一吞噬。
算我對號入座,她的口吻,就如當年那位未畢業的化學系女生;大剛聽到C小姐那番說,信念可能受到動搖,不禁後退了一步。
至於我,情況還好,因為這方面,我也算是有經驗;但眼看這裡藏污納垢,不管她是任何「身份」,都不能讓她繼續吃下去。所以我就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搶走她口中的廢紙,然後駡然:「不管你是誰,總之溫習並非如此,跟我回去﹗」繼而我再拖着她的手腕,企圖強行帶她離開。
可是,她不停反抗,還大聲喊叫:「放開我﹗」由於空間潮濕,地上也來得濕淋淋,就算費盡力氣,我仍無法拉起她,唯有叫着大剛趕來幫手。
大剛就像如夢初醒一般,定一定神,才前來幫忙;C小姐見到形勢不對,更加扭身反抗,而且還不停出盡力擰頭,此刻真擔心她會否把頭掉出來;就在混亂之際,外邊有人前來趕上,原來是楊可迅。
楊可迅眼看妹妹失控不已,緊張說着:「妹妹,別這樣﹗」
而C小姐聽到楊可迅的聲音,隨之應着:「哥,我很想幫『她』……」
C小姐如此稱呼楊可迅,顯然「她的狀態」仍然是C小姐,而非想像中的鬼上身,這個答案固然安心一點,但現在的情況,當然也需要解決。
而楊可迅箭步趕上,並在袋中拿出一支噴霧式口服鎮定劑,即是噴入C小姐口中,藥力頗為有效,不出二十秒,C小姐停止反抗;也許剛才用力過度,暈倒在楊可迅肩膀。
這件事最終如何?C小姐吃了這麽多紙,當然要送往醫院檢查;幸好經洗胃後,別無大礙。至於早前打算的「賭鬼遊戲」,經過這一役,大剛決定取消,這個結果,對我來說,當然是最好的決定。
那麼,C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家可以放心,她並沒有被鬼附身,經楊可迅講解,他妹妹只是患有一種很特殊的妄想症,類似叫做「代入妄想症」,這種症狀是會代入他人的受害遭遇,透過模仿反射出來;有關她的病歷,我認為,不便再談;但心想,患有此病還去修新聞系,不出事才怪。
最後,我與大剛也沒有交上朋友,但至少碰到面也會點點頭;事後聽到其他同學說起大剛,自從地窖事件之後,他就再沒有再向其他人宣揚「不迷信信念」,或者大剛明白到,世界之大,信多一點,也無妨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