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捉人》

咦?爸爸、媽媽,為什麼你們都在哭呢?為什麼惠美會在這裏?「妳還要忙着準備公開試吧。別在這裏磨蹭……」,為什麼發不出聲音來?對了,我剛才心臟病發作了。難怪現在動彈不得,還要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呢。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今回應該逃不過死神的魔手了。大概數分鐘後,說不定下一秒就會被召到閻羅王的所在,所以爸爸、媽媽、惠美,現在就是最後一面了,人生自古誰無死,別哭哭啼啼的,讓我們笑着道別吧。我盡全力捏出一個笑容,作為我送給他們的最後一份禮物。

忽然間,病房裏的照明都關了,而且所有人都消失了,往走廊望去,亦是漆黑一片,不過意外地看得到東西,難道我得到了貓眼?還是說鬼魂全都能看得到全黑的景色?

「晚安。」一把天真無邪的聲音忽然從床尾傳來,我探頭一看,原來是一名小女孩,看上去似乎是一名小學生,可能她也是在這所醫院死去的病人吧。她這麼年幼,想必還有很多東西未見識過,還有很多夢想未達成吧!真是可憐的孩子……︰「晚安,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作李莉斯,是這個空間的主人,你們人類似乎都統稱我們作『死神』呢。」李莉斯把食指放在下巴,好像思考着什麼一樣,可是她剛才好像說自己是「死神」?這麼一個小女孩就是死神?雖然我想像過很多死神的樣子,卻全都是長得很可怕的,她長得這麼可愛,完全沒有「死神」的感覺呢。既然她是小女孩,說不定是她瞎說而已?

「你剛才是不是想着一些很失禮的事情?」她忽然叉着幼細的腰,以嚴厲的眼神瞪過來︰「你看我長着小女孩的樣子,不相信我是死神吧。」

我完全沒有作出反駁,亦沒有打算對一個小女孩說謊。當然,也沒有揭穿她的意思,所以我只是沉默而已。怎料她突然撲過來,把我的心臟從胸口裏掏出來!

「為什麼……」

「都在裝什麼痛苦,喘不過氣來的樣子?現在你是靈體,只是被掏走了心臟的話根本不癢不痛吧。」李莉斯說着就把心臟當作玩具,一下一下地拋到半空中!即使正如她所說,真的不癢不痛,左胸亦神奇地沒有開洞,也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的一部份被人這般玩弄!我直起身子回應她「我相信妳是死神了,求求妳大人有大量,把心臟還給我……」

「遺憾地,我不是大人,是小孩子,才不大量呢。」李莉斯伸伸舌,作個鬼臉便憑空變出一個水晶球,並把我的心臟穿過外層,放進水晶球內,弄得像藝術品一樣。接着她又把水晶球放在指尖上,當作籃球旋轉起來!她把我的心臟當成什麼了!

「大哥哥,就讓我們賭上魂魄玩個遊戲吧。」在這種時候,李莉斯才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笑容,到底要怎樣玩弄我才心滿意足?她完全沒有考慮我的感受,馬上自顧自地開始解釋遊戲規則︰「規則十分簡單,只要大哥哥奪過這個水晶球就是你的勝利,就像你們人類的『鬼捉人』。怎樣?很簡單吧。」

「反正我都沒有拒絕的權利吧。先告訴我,賭上魂魄是什麼意思?」

「就如字面一樣,你輸了,魂魄就給我;你贏了,就放過你的魂魄,即你不用去所謂的『那個世界』。對你而言應該非常吸引喔。」

意思是只要我奪得那個水晶球,我就不用死了?而且對手是這麼一個小女孩?根本沒有理由輸嘛!我立刻跳下病床,隨時也可以開始。李莉斯看見我準備好了,便告訴我追逐範圍和時間︰「時限為一小時,範圍為整所醫院,那麼……」

「開始!」李莉斯立刻往後一躍,穿透房門離開病房了!只要是靈體都能做到嗎?我也隨着她的背後,直衝出病房,然而「我的猜測是錯誤」這一點卻馬上就被證明了。我整個人撞上了房門,而且痛得很!能穿透牆壁的就只有身為死神的她而已!

「可惡!」我一手甩開房門,正想着她會走到多遠的時候,李莉斯卻笑嘻嘻地站在門前,嘲笑我撞得很響亮!真是令人討厭的小鬼!我一手伸向水晶,想要奪走水晶球的時,她又把球從身後傳至另一隻手,轉身就逃了!

躂躂……躂躂……

明明我的身體比她高大得多,每一步的距離都比她遠,為什麼我一直都追不上她?這裏可是直路啊!

躂躂……躂躂……

奇怪了,為什麼腳步聲這麼清楚?兩人一起跑的話應該會混雜起來,聽得不清楚才對……當我望向她的腳下時,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妳根本在飛嘛!」

「已經穿幫了?真厲害!」李莉斯一腳踏到地面,一躍就到了天花,轉身再踏一腳,就已經到達下層了!動作就像光線折射一樣!太敏捷了吧!而我?我就只能像一般人一樣,一級一級地走下樓梯,還要被她嘲笑!

不得不承認,我當初實在是被她的樣子給騙了。什麼是沒有理由敗給她?我倒想知道追上她的方法呢!越是追趕她,就越是察覺到我們的差距,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她掌中的玩具,從頭到尾都被玩弄在股掌之中。這個很似天真無邪的小鬼真是人不可貌相。

轉眼間,時限就已經過了一半,我們的追逐遊戲亦從醫院的五樓追到地下大堂了。

「大哥哥看似很累呢。」

「用跑的當然會累啊!這個犯規的小鬼!」

「規則裏又沒說過不能使用『死神力量』。」李莉斯說着就鼓起鰓子,可是就只有這種時候她才像個可愛的小女孩呢。

「那麼,下半場就由大哥哥找我作為開始吧。」她笑了笑,不待我的回應就奮力一跳,穿過天花到上層去了。她以為這間醫院很小嗎?要找她這麼一個小女孩和大海撈針無異!

「可惡!」我連同「不甘」一拳打向旁邊的牆壁,終究死人復生只是痴人說夢,世間怎會有這種好事。

爸爸、媽媽,仔細一想,我受你們照顧了十多年,受了這麼多恩惠,卻未能還什麼給你們呢。即使是父親和母親節,都把活動排得滿滿的,沒有好好給你們慶祝過。以前還說將來成為了醫生,就會養起你們,不讓你們受苦,看看我現在的樣子,怎樣想也是不可能了,我真是個不孝子呢。

惠美,說起來,當初追求妳的時候也說過「愛妳一輩子」、「絕對不會讓妳感到孤獨」之類肉麻的話呢。我好像告訴過妳,我小時候就幻想過自己離世時眼前的景色,可是妳說太可怕,所以不讓我說下去吧。那麼現在也希望妳傾聽一次︰「我當時就想,要是我離世時眼前只有父母、甚至父母也不在的話,想必會走得非常寂寞吧。然後我就想,如果我走的時候,自己所愛的人能見我最後一面,我就一定能幸福地離去了。所以呢,剛才見到妳來到我的身邊,為我而哭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的,謝謝妳。」

既然死已經變成了必然,就讓我在那個房間,那張病床上離開吧。想必這樣子我能走得更安祥,更無掛念吧。我拖着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踏上醫院的樓梯,直至回到原來的病房時,已經是十多分鐘後的事情,距離時限也不遠了。我左搖右擺地走向我的病床,再用心看一次我最後躺的地方……

「竟……」我一看到床上的東西,就馬上把聲音止住,整個人怔住了。李莉斯竟然抱水晶球,熟睡在我的病床上!這一定是幻覺!我用力捏一捏自己的臉頰,卻是痛的。我應該視這為一個機會嗎?她會不會又展示新的「死神力量」給我看,再把我捉弄得生不如死?我咕嚕的吞了一口水,為別弄醒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水晶球,這恐怕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必須冷靜下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最後五厘米……四……三……二……一……

「成功了!」我拿起水晶球,裏面也確實有我的心臟,相信也不會是贋品吧!咦……淚流個不止呢……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樣子我就能活過來了,能見父母,能見惠美了!

「真是的,大哥哥,你讓我等得很久啊!真害怕你就這樣不回來呢!」李莉斯張開眼睛,坐起來又道︰「知不知裝睡很累的?」

「裝睡?」我看着她走過來,兩臂又不由自主地用力緊抱起水晶球來。

「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意思要你的魂魄,只是有點寂寞,想找人玩耍而已。」她雙手放在身後,在床的另一邊踱步過來我的旁邊,凝視我的病床︰「其實死神原本也是人類,只是死後被賜予職務和力量,然後成為了死神而已。而我離世的時候就是躺在這張病床上,當時朋友要上學,家人也出國工作了,所以當時我的眼前就只有醫生而已,真的走得很寂寞呢。其後父母倒好像被判了『疏忽照顧兒童』呢。」

「而大哥哥又年輕,又被這麼多人愛着,見到大哥哥走時的情景真的很羨慕呢。你這樣死掉實在太可惜了。」她轉身過來,把水晶球裏的心臟放回我的左胸裏︰「你還未到死的時候,就回去他們的身邊吧。」

「即是只想找個玩伴而已?」

「總括得真厲害呢……」她苦笑一下又道︰「按照約定,大哥哥你贏了,所以我不會要你靈魂的。那麼,你先躺上床吧。」

「躺上床?」

「只是送大哥哥回去的儀式一樣的東西而已。」李莉斯笑了笑,我的腳下忽然傳來一股力量,使我飛起來,身體也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橫了起來,回過神來已經躺在床上了。

「對了,大哥哥,今回不要再留下遺憾了。」

「遺憾?難道你窺看了我的內心?」

「誰知道?相信大哥哥會完全忘記在這裏發生的事情吧。當你張開眼睛的時候,就會回到大家的身邊了。那麼,永別了。」李莉斯對我揮一揮手,就突然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接下來我就會忘記這裏包括和李莉斯玩的「鬼捉人」,以及這裏發生的一切,回到原來的世界了。就像發夢一樣呢……

我眨眨眼睛,好像發了個惡夢一樣,頭腦還是暈暈的,這裏是病房?爸爸……媽媽……和惠美?還有大家?為什麼大家都哭得一臉眼淚?莫非我剛剛心跳停止了?

「奇……奇蹟啊!他醒過來了!心脈回復正常了!」

「他死而復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