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上次跟你度過平安夜,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
那年跟你一起考完會考,就在我到英國留學前夕;
我們一起到廣東道,在那擠迫溫暖的街道上倒數聖誔。
那些還打算將多年的感情,在離開你之前跟你表白。
那時的我卻又含蓄收斂,一心又怕被人群聽笑;
一心又覺即使我跟你表白,未來也不能夠再愛你。

一直想着想着,又被人浪裏浩瀚的叫聲驚醒。
「十!九!八⋯⋯」原來已經開始倒數,但我依舊未曾向你表白。
「七!做乜嘢你仲唔數啊!就快到啦!」你對着我吼叫,我亦開始跟着人群倒數。
「三!二!一!Marry Christmas!」我們對着大家大叫著;
我叫聲雖則澎湃,內心卻是充滿遺憾又無奈。
深知道已錯過了表白的機會,還錯過了一段不該猶豫的感情。
我只好帶着微笑的表情,為求直到最後不令你對我失望。
或許我真的沒令你失望,但自從那天起我跟你再沒有聯絡。
沒令你失望,卻是令自己失望。

自從那次我離開香港後,每次過聖誕我都會想起你。
甚至,每次打算認識女朋友我就自然想起你。
自從那次過後,每次平安夜倒數我都只能獨在家中;
玩著電腦渡過,或是忙着趕工做那些project。
儘量麻痹自己,不想再度回想起那段遺憾。
當然,這是不可能了;
每次過聖誕都只能看着當天朋友幫我們拍下的照片,回味當時的情況。
如果當時我沒有發呆亂想,你會否接受我的表白?
如果那時倒數跟你表白,你會否成為我的異地戀人?
只是看着那些舊照片,就能冒出千千萬萬個如果。
還妄想著直到現在都跟你談戀愛的景象,害我有着飛回香港跟你表白的衝動。
可惜我早已在英國定居,一切都只能成為空想。

「你來探下我地啦,你好耐無返過嚟啦!」我駁著長途電話,跟父母談電話。
說起也是,自從我去留學開始我就沒回過香港。
自從離開香港後,大家就再沒碰過面。
只能透過電話或是信息中,知道他們的生活。
「你不如趁着個聖誕假期,過嚟探下我地啦!」我沒猶豫,就跟他們說聲好。
或者這次是我的最後機會,彌補十年前的遺憾。

出發前的一個月,我不斷密謀著跟你表白的事。

到哪裏慶祝聖誕,約誰到這個聖誕派對;
我都在腦海裏一一包辦,連那時打算說什麼也想好了。
就是怕跟你失聯多年,不要說認不認出你;
我怕連約也約不到你,或者當時一起的朋友才能聯絡得上你。
想着終於不用再過一個孤獨的聖誕,那時還真的興奮十分。

就在平安夜前一個星期,我終於飛到香港。
看到不只父母變了樣,連街上的行人也變了樣。
不,應該是整個香港也變了樣。
原本滿是食店的街道,現在都變了藥房與金舖。
重遊舊地之際,又碰到佈滿名牌店的廣東道。
就是在香港遊蕩著,它就像提醒了我來這裏的初衷。

這次我不會再到街上慶祝,就是用一直儲下來的錢;
跟朋友一起合預租了一晚的露天cafe,跟舊朋友一起派對。
就是希望營造氣氛,希望經過這麼多年你依然會答應我。
之前跟你合唱過的詩歌,還有說過的話;
通通也為你準備了,這下你沒法不能不答應我吧。

終於,我辛辛苦苦的等到今天。
到了那香港差不多絕種的聖誕派對,一進來就看到你跟舊同學談得有講有笑。
至少你的樣子我大概還算認得到,沒有如我想像中那麼陌生。
「喂,你做乜一入來粒聲唔出就咁崇過來啊?」你拿着酒杯半醉沒醉似的跟我說。
「咁耐冇見,你第一句就同我講呢句?」
「咁唔通未倒數就同你講Merry Christmas咩?」你又用玩笑回答我。
接着,又是談著一堆舊事。
不是哪次二人三足拖手拖得太緊,就是那次纜車停電的醜事。
你總是說着我的醜事開玩笑似的,不過也代表你依然沒忘記我;
至少還懂得拿我這些蠢事開玩笑,我內心感到一陣恩慰。

「咁你宜家有冇拍拖呀?」我試着探問你。
「無啦啦做乜咁問⋯梗係未,不過都認咗個有興趣嘅人。」你這麼一說,我的心又沉下去。
「咁樣啊⋯你地點識架?」我繼續探問你。
「冇呀,有次佢唔小心倒瀉左我杯咖啡,仲整濕咗我本雜誌,佢道歉不特止仲幫我買多本新嘅,林起佢份人真係好。」
「之後差唔多每次佢都幫我預先買本雜誌,仲同我一齊睇添,又有共同興趣又傾得埋,有時咪同佢傾下公事心事囉,得閑將會約我出嚟食飯添。」
「聽落都似唔錯喎⋯」我開始知難而退。
「你不如講吓笑話啦,你之前講笑話好叻架!等成晚都未聽到你講一句笑話!」你突然嚷着要我說句笑話。
「你當我黃子華咩⋯咁玩法子華都死啦⋯⋯」我心裏想着。

沒說了好幾句沒人笑的笑話,就開始倒數了。

「十!九!八⋯⋯」又是聽着熟悉的倒數聲,忐忑著表白的事。
怎麼辦?你都已經有了對象,我突如其來的我愛你相信你也不會接受。
但不說的話,我也許再也沒有機會說。
於是我終於鼓起勇氣,跟你說:
「其實我忍左好耐⋯其實我好愛你。」
「三!吓?你終於講咗句好笑嘅笑話!仲虧你用咁認真嘅語氣講出嚟!」你中斷倒數,望住我傻笑著。
「唔係呀⋯⋯我唔係講⋯⋯」
「Merry Christmas!」倒數完了,旁人都在歡呼。

後來你,越飲越最醉。
我也是被你影響,也是跟着你飲醉了。
一直說着瘋言瘋語,還要越飲越烈;
仍然在傻笑,但你哪知道我想哭。
我趁着大家還是醉的時候,偷偷抱了你一下。
還記得上次擁抱的時候,已是你送機的時候。
但你似沒反應般,依然裝着傻笑。
或者,明早即使有幸能在機場再碰到你;
你也對這晚發生過的事毫無印象,甚至連來過也不記得。

即使我再遇一段感情,怕也沒法再有那熟悉感。
寧願在遇到這個派對,寧願在醉酒中辛苦嘔吐。
現在即使我清醒地歌那句詩歌,怕你也當作是笑話傻笑。
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飛逝,我逐漸變得清醒。
看着你依然渾渾噩噩地望著我傻笑,我真的哭笑不得。
我收拾好我的一切,準備要離開。
臨離開前,我跟你互望了一會,期望你跟我會有所表示。
——還是沒有,或者都是我想多了吧。

今天的天氣特別冷,寒風吹着街上一對對的情侶。
還聽說今天會下出雪來,到最後也別去麼?
看着那聖誕限定的燈飾,卻照亮我的寂寞。
三點了,倒數慶祝聖誕的人早已曲終人散。
街上還是殘留着派對留下的痕跡,那一剎的歡呼。
寒風陣陣,穿了羽絨的我即使住在英國還是抵受不了如此寒冷的天氣。
我帶着一箱一箱的行李,在街上截了架的是;
「赤鱲角機場。」是時候要趕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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