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政府一開始要推行逃犯條例的時候,我早已感到反感。
經過過去十幾年政府的施政,我對政府的一舉一動反感已成為本能反應。
我一開始亦以為,這次逃犯條例會跟過去的明日大嶼、一地兩檢沒兩樣,政府能夠漠視民意直行直過的通過法案。
因為過去的兩年,香港一切民主的聲音已經死氣沉沉,dead in the water。
沒有什麼大型的示威,就算有人數也不多。
但是我錯了。
在過去的一周,我以為會默不作聲的香港人走到街頭,去遊行,去抗爭,去爭取自己的訴求。
有文有武,各司其職。
我也希望能夠在我能力範圍內,能夠表達訴求。
在6月9號當天,我也在場。
我和朋友下午走到銅鑼灣,在上面的商場等待遊行對伍的到來。
在各層玻璃窗的位置,已經有人群圍着外面看。
裏面的人,有些是家庭,有些是中年人,亦有很多是青年人。
他們各有各説,有些擔心人不會很多,有些則驚訝遊行對伍還未到來,就已經有這麼多人聚集在銅鑼灣。
但是當隊頭慢慢的走遍軒尼詩道,大家都異口同聲的驚嘆。
就連我朋友,也開始不冷靜的說「這裏肯定已經是突破了零三年的紀錄。」
當是我沒給太大反應,因為我甚少參加遊行,上一次已經是一三年「香港電視發牌」的時候了。
但是當然,這次的我跟一三年的已經大有不同。
那時候我還沒清楚自己為什麼真的上來,現在的我明確的知道上來的目的。
只是不知道這樣做還有沒有用。
過了一陣子,我們便走到遊行隊伍的裏頭,沿途有人派發寫上「反送中」標語的咭牌。
我們走到中間的電車軌上,沿途不停有人喊口號,人群亦跟着一起喊。
當我走到遊行隊伍裏頭,雖然走的依舊是普通的街道,但是感覺就跟普通逛街完全不同。
因為街上站滿的都是跟你志同道合,意向相似的隊友。
你不再感到孤單,不會覺得街上的人都是冷漠無情、意向相反的。
你會覺得自己的看法,不只有你自己一個認同。
這是你在網上感受不到的,看不見的,只有在街上大家確確實實的走到出來,才能感受到的氣場。
在我們遊行的期間,不斷有零星的口角。
不時間有人再喊「開路」的口號,我的朋友亦跟着喊。
亦有人討論,說着「如果不把剩餘的行車線封了的話,恐怕遊行到午夜還沒走完。」
最終,經過一輪衝突後,終於六線全開。
收到這個消息,亦眼見整條街道終於站滿了人;
我其中一位朋友,忍不住流下了淚。
不是中了催淚彈,那時候還沒發出。
而是因為這個景象,他已經多年沒看見了。
這是他沒料到的,亦沒發想像過的事。
那時候的他,淚水跟汗水混在一起。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亦是我遊行中最難忘的一件事。
我們一直沿着遊行路線走,直到七點我們才走到政府總部。
而且是還要跨過天橋底下的兩列花叢,越野障礙賽似的才能找到路線的末段。
根據我朋友所說,這是他走這條遊行路線花最多時間的一次。
「一般而言,兩點銅鑼灣出發,五點已經到政總。」
後來在我回家的途中,才知道遊行大會宣佈了那天有超過一百萬人走到街上。
我一時幾驚且喜,因為我也沒料到能夠這麼多人。
我以為經過兩年潑下的冷水,人人已經對政治完全冷感,人人不會再談政治,即是說也只能說一個立場。
但是經過我親身經歷,我錯了。
原本我也沒怎麼關注這些事,遊行過後我無法停止關注這件事。
不斷的收看任何直播,不斷的轉發所收到的信息。
請原諒我無法在現場見證,因為家庭所限。
但是在直播上,在新聞上;
我親眼看到警察重現過往的暴行,親眼看到民眾比一四年更加成熟。
親眼看着手無寸鐵、趴倒在地上的市民被警察強行抬走,親眼看着閃着燈的救護車,被困在警察防線面前,救護車眼見警察不為所動,亦只好回頭駛去,
還有很多很多,我無法一一敘述,但很多都令我驚訝、憤怒、悲痛與惶恐。
要把所有浮在我腦海上的四字詞說出來是不可能的,而且再多的四字詞亦無法表達我當時當下的感受。
但是要把它濃縮的表達,便是跟電影「inside out」的四個角色一樣,就只是沒了joy。
即使知道遲早會有流血衝突,即使知道警方會用盡一切武力去清場,即使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但當我親眼看到切切實實的傷痕,實實在在的相片,心裏仍然難以制止一股情緒湧上來。
婦人那勇敢的肺腑之言,換來的也只是被head shot。
每次看到那條片段,我也很難過。
我很驚訝政府會這樣做,我很憤怒政府會這樣做,我很悲痛人們被政府這樣做,同時亦很惶恐政府最後會怎樣做。
即使是廢話,我也多說一次。
到今天我打算去買點物資,到了星期天拿過去。
但在我買的時候,我感到無比的恐慌。
我拿着手推車,裏面裝着飲用水和保鮮紙,卻感覺像推著毒品一樣。
即使我腦海有合理的解釋,即使我所做的事根本沒犯法,我仍然感到恐懼。
無論是我買口罩的時候,還是把它帶到我家的時候,我總感覺到十分的不自然,猶如我是甲級戰犯一樣。
尤其是我走到藥房,去問有沒有生理鹽水。
「請問有沒有必理痛和生理鹽水?」
「必理痛就有,生理鹽水就沒有。」
那一下子心裏真的沉了一下,不是因為沒得賣,是因為被對方知道我的目的。
這種恐懼,這種感覺,無疑是無聲的白色恐怖。
即使政府不承認,即是傳媒沒有說,這種恐懼的感覺肯定是白色恐怖。
即使是無法相信,但是現在就算是買即食麵,也可以被警察盤問,恐嚇,甚至帶走。
這種境況,不是只有中國大陸才會出現嗎?
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是6月14號的晚上,抱歉筆言我還沒把書稿弄好。
希望你能夠體諒和原諒我,因為我實在無法停止關注這件事。
眼見本來半死不活的泛民,終於在這次能夠站穩自己的立場,終於能夠與市民同聲同氣,為市民爭取,實在是有點鼓舞。
但是情況仍然未樂觀,政府把衝突說成暴動,議案二讀遲遲沒開會,一直想拖延時間,打着消耗戰。
我怕白色恐怖繼續蔓延開去,我怕民意被消耗得七七八八,我怕大家再不走到街上,我怕最後沒人能阻止議案通過。
我最怕的,是香港繼續因此而沉淪下去。
所以我請求大家,能盡你能力拯救這個香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