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車在這個地址附近。」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地址名稱。
距離不遠。
「call台，車牌LV 8811，正在前往，十分鐘」
「收到。」
現在大約凌晨五時。
看來是要去機場一躺。
半晌前，在餐廳喝完一杯咖啡。精神一振。
碰巧，上車聽到剛剛的廣播。
掠過數個紅綠黃，到達目的地。
找了位置停泊。
「call台，車牌LV8811，已到。」
「客姓程，女性。」
透過倒後鏡，街上沒什麼生氣。
半晌，一名面容不俗的女子，持著行李，出現了。
我掀開車箱，
把她的行李放進去。
「早安，是程小姐嗎？」
女人頷首，不語。
她走進車廂內。
「是機埸嗎？」
「嗯。」
她看似是哀。
女人煩惱，十有八九，不是錢便是感情。
我猜她是後者。
也是我不能管的閒事吧。
車廂一片默然。
「程小姐，想聽點音樂嗎？」
「我想安靜一下。」她冷語。
戛然而止。
只好專心駕車。
轉輾間，車子已在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
有不少石子被車輪輾過，
車子便隨之而振動。
每行駛一段距離，便振動數下。
甚在無聊得很。
透過鏡，看到程小姐木然觀賞車外的景色。
不知有什麼好看，看得那麼入神。
細看她的外貌，也確實是一個美人。
黑長髮，大眼睛，白皮膚。
她一子弄下車窗，車旁掠過的風，
因而呼呼吹進來。
那秀髮因而隨風擺動，
木然的表情，展現笑容來。
半晌她坐好，車窗也關好，仿似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
惟一的改變是那冰冷的表情。
「程小姐，是出差工作嗎？」
「是的。」她笑。
在機場外的停車區停下來。
程小姐爽快付了錢。
我把行李從車箱拿了出來。
「謝謝你。」
領完行李，程小姐便離去。
前後判若兩人。
隨著程小姐的離去，我總是在想。
她的心內究竟經歷了什麼呢？
不久，我忘記程小姐了。
畢竟人是善忘的。
要是我不用討生活，或許我便能時時刻刻回想往事來。
這卻是有點難度。
我不是神仙，又有一張嘴，總是要討吃的。
半載後，卻又再次遇上程小姐。
我沒能認出她來。她大約連我是誰也不知道吧。
在夜中鬧市，駕著車，看看是否會有生意。
那街道都是人。
其中一女子揚手，我停下車。
女子坐進車廂內。
女子一身酒氣，
黑長髮，大眼晴，皎潔皮膚乏起淡紅來，應該是酒精的作用。
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小姐，要去哪？」
她說出一個地址。
大約要一個小時便可以到達。
前往那地點去。
車子掠過無數的燈柱。
透過鏡子，女子在欣賞窗外景色。
駕駛是一件無聊的事情。
要是不能找個伴，談個話兒，那我可真的要無聊透了。
「小姐，是從事什麼行業的？」
「我本是從事貿易的。」
「愉快嗎？」
「一開始覺得滿新鮮的，有機會四處出國。」「那是不錯的體驗。」
「但後來還是喜歡待在自己的故鄉，便轉至在銀行工作。」
「真羨慕你的生活呢！」「看我只能一整天困在小車子，往東往西，卻也是那些地方。」
「你的生活也頗好，至少你還有選擇的自由。」
「為何這樣說？」
「我總是要面對那些人。」
「想一想，面對他們還好，但誰知道他們在背後，說了多少自己的壞話。」
「嘴巴是長在別人的臉上，你管也管不著。我是你，聽見也裝聽不見。」
「你說得對。」女子笑了起來。
她打開車窗，風揚起那長髮。
「我很喜歡頭髮被風掠過那飄飄然的感覺。」
她這樣一說，竟令我想起程小姐來。
對，沒錯，她不就是程小姐嗎？
「程小姐？」
她愕然。
「我載你去過機場。」
「是嗎？我沒有印象了。」
我沒有失望，也未曾期待。
她只是我無數過客中的一名而已。
「對了，程小姐，那時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上車前後判若兩人。」
「那次出差，與認識很久的男朋友有一些糾紛。」
「那時在車上想清楚，往後我的機會多的是。這段感情也無心挽回了。」
那時留下的疑問也逐一解決了。
前方就是目的地。
程小姐付了錢。
「看來我們有緣。」
「可以怎樣稱呼你？」
「你稱呼我作陳先生便好了。」
「陳先生，既然你不願說自己的名字，我也不會告訴我的名字給你。」
「沒關係，我反而喜歡這樣互相稱呼大家。」
「沒遇見過你這樣的男人。」她笑了。
「是嗎？我卻遇上無數像你一樣的女人。」
「怎會呢？」
「程小姐，那麼快便忘記我的職業了。」
她跟我要電話號碼。
我拒絕了。
「程小姐，要是我們有緣的話，很快又會見面的了。」
「陳先生，愛情有些時候，是要自己爭取回來的。」
我愣一愣。
「程小姐，你是一個直接的人。」
「很多人也這樣跟我說。」
「而我是一個現實的人，別人單看我們的職業，已知不匹配了。」
「陳先生，你自己不也說﹔嘴是長在別人的臉上，況且愛情從來都是無分貴賤的。」
她一言一語，令我無法反駁。
我不禁大笑。
「程小姐，我不得不承認妳是一個頗特別的女人。」
「你知道便好了。」
我也只好無奈地給了電話號碼給她。
天曉得我為何要這樣做。
或許我被寂寥折磨得太久了，抑或是程小姐的獨特魅力所引致呢？
我想多是後者了。
回到那光顧多年的餐廳填飽肚子去。
「老陳，你還好嗎？」坐在對面的老許問。
老許是我的老熟悉。
「再好不過。」
「大家多年朋友，你有煩惱怎能騙到我呢？」
「我覺得自己快要戀愛了。」
「別說笑，你上一次談戀愛好像是徹底失敗了。」
「拜託，那已經是上世紀的事情來。」
「那對方是誰？」
「是一個乘客。」
然後，我告訴了老許，關於程小姐的事情。
「老陳，你也真是幸運。」
「你真是滿嘴風涼話，我可是煩惱得很。」「看你跟妻子相處得那麼好，完全沒有感情煩惱似的，真是令人羨慕。」
「我跟太太那段感情也差不多要熄滅了，只是彼此都已經習慣了對方，又怕麻煩去丟棄對方，花時間去找一個新的戀情，這樣的心態才使我們的關係維持下去。」
「是這樣嗎？」
「我還認為你們老夫老妻感情好得不得了。」
「沒有一段關係是完美的，總是會有瑕疵，你不知道，是因為我們不讓你知道而已。」
「家醜不可外傳。」我冷笑。
一天，在家，電話響。
是一個未知的來電。
想多半是一些廣告電話，甚至是來行騙的，便不自覺地把電話掛掉了。
半晌，它又響。
真是煩人。
接起來，看看現在的行騙的手法有沒有變厲害。
「喂，陳先生。」
糟糕，是程小姐的聲音。
「你怎麼掛起我的電話來？」
「有事忙。不方便接電話。」
「呵呵，陳先生怎也裝忙起來呢？我還認為那是辦公室同事偷懶的技倆。」
「我也算是一個大忙人。剛剛才把客人從新界載到九龍，又從九龍回到新界。」
「原來是這樣。」
「不知陳先生，你這個大忙人，現在有沒有空呢？」
「讓我先看看。」
我故意等候半晌，才回應她。
「應該是沒問題的。」
「那大忙人，你現在可以來載我嗎？」
她給了一個距離這裡不遠的地址。
至那裡，
她今天穿著的是一淡粉紅的連身裙。
「陳先生，你沒有讓我等很久。」
「程小姐，我也是勉強抽空來的。」我開玩笑道。
「不要多說了。」她笑語。
「那程小姐，今天想去哪裡？」
「約會的地點，當然是你負責。」
程小姐是一個直接的人。
跟直接的人相處不要花心思。
我載她去一個地方，那裡是木林，是艷陽，又是爽朗。
「這裡是一個好地方。」她看是十分滿意。
「你這樣認為就好了。」
在這個地方，
我吻了她，她吻了我。
這是我們關係的開始。
戀愛的魅力甚是令人難以抗拒。
和程小姐約會數次，感覺不錯。
她也看似滿意我屢次的表現。
母親獲知我跟程小姐的關係後，立刻邀請程小姐來家中吃飯。
母親是那種傳統的女人。
總認為女人要有三從四德。
說白一點，就是可以下廚、樣子能見人的。
我跟她的想法大庭相若。
現代人的談情說愛，早不說那一套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感覺，而不是那些舊社會定下來的老規則了。
對我來說，程小姐這種現代女人決不會對我母親有好印象。
然而，結果卻令人出乎意料。
「程小姐，我可以把兒子交托給你嗎？」
母親一面從容，嘴卻說出嚴肅的話來。
「當然可以。」程小姐笑道。
她可能在想母親是在開玩笑吧。
「你會打掃，煮飯嗎？」
「當然會，那不是女孩子該會的，更是一個獨立的成年人應會的。」
母親看來十分滿意她的回答，便看著我說︰「兒子，看來你找對人了。」
「我卻不一定找對人。」程小姐又道。
我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下子，面面相覷，飯桌上更是一片默然。
後來母親跟我說︰「程小姐是一個頗特別的人。」
我只知道她倆都是坦率的人。
我跟程小姐在街上逛。
當她想把我拉進一間她喜愛的店裏去，
她回頭，不知看見什麼。
半晌，放下手來。
話也不說，在街上奔跑起來。
那天，我們的關係就這樣結束了。
是那麼的突然。
我聯絡不上她，她也沒有聯絡我。
在家，我待在電話旁，心暗期待它那令人煩擾的鈴聲會響起，提起電話，裡頭會是程小姐調皮的聲音。
「鈴鈴…」電話響。
我毫不猶豫接了。
不過，那並不是程小姐，而是老許。
「最近，怎不見你工作？」他問道。
我告訴他，那悲傷的事來。
「也罷，也罷。」
「愛情，來時樂，逝時哀。」
「沒有了，你還不是活得好好。」
老許安慰我起來。
我卻有一種莫名的怒火萌生了。
「你怎會明白我現在的感受？」
「我當然明白，珍和我離婚了。」
他淡然地道。
「什麼？」
半晌，那怒火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滿滿的驚奇。
老許那十多年的婚姻就這樣完蛋了。
「誰提出的？」
「珍提出的，她說她再也受不了。」
老許那十多年的婚姻結束了，我那兒戲的鴛鴦戲浴也結束了。
鴛鴦的飛散總沒有老夫老妻的割席那麼壯烈，但離去的也是過客。
駕著車。
看見街上一個熟悉的背影，伴隨一個高大的背影，不知她找到對的人沒有了。
某天，凌晨，霞光乍現。
耳際傳來一個地址。
掠過數個紅黃綠，是目的地。
寂寞的街上出現一個秀麗女子。
這個過客又會待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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