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腳交疊,盤膝坐在小巴站的長長石凳上,頭部微微斜傾,冀盼着那架班次有點疏離的綠色專線小巴,儼如謙謙君子。他是一隻猴子,那天早上,在城門郊野公園外的小巴站,就只有他一個乘客,默默守候的神態,那份斯文和淡定,比起任何一個香港人都來得有耐性。待小巴到來後,他也許不會拍八達通,但應該渴望到荃灣市區走一圈,體驗人類生活的氛圍,去雲吞麵店吃一碗淨雲吞,就正如人類會走進郊野公園,與猴子共享那片郊野一樣。
我看到這樣的畫面,當然是希望猴子能夠快樂地生活,努力去生存。或者猴年剛過去,猴子的存在感會稍微降低,但他那一再靜候的姿勢,引起我無限想像。野生猴子的生存空間愈見狹小,在金山郊野公園不時看到他們與人類打交道,有些人向牠們餵食,有些駕車人士向牠們響咹,有些人就迫牠們跳上電燈柱表演,不亦樂乎。
新一份施政報告提出發展較低生態價值的郊野公園,將之興建公屋或其他非豪宅住屋,政策一出激起千重浪,甚至理論上沾不到油水的發展商亦紛紛表態,有人指發展1%的郊野公園影響不大,又有指當土地別無他選時,可發展郊野公園邊緣位置,再加強基建配套,也不是不能考慮。
野生猴子的生存空間,當然不是政府和發展商的考慮之列,但市民悍衛郊野公園空間的權利,暫時尚可成為阻擋推土機的臂彎,這種阻力現在仍可勉力張開,但假以時日,也許人類也會被自我開發的「現實」打倒。屆時愈來愈多人接受1%影響輕微,10%影響不大,50%雖有影響但還可接受,是典型的報道用語。
香港不斷重覆提及的土地和住屋問題,我接觸的還算多,在我當地產記者期間最深刻的是,許多超級豪宅是「關燈豪宅」,大片居住空間被某些霸道的人佔據了,就是不住不租不賣,還為香港環保出一分力(不開燈),而現實的香港社會,就每日播放着劏房苦活的悲歌。
早前看一套記錄片,說澳洲有一對父子,專門潛進深海捕捉珍貴魚類,然後變到各地水族館供人欣賞(也就是海洋公園或沖繩那個),節目裡專稱父子為「捕魚師」,還說他們是世界上潛得最深以及捉到最多珍貴魚類的專家。他們把魚由無邊際的大海搬到一個水族館裡,然後老父還很謙卑地說:「我們捉的魚絕不影響生態,一條大魚一日吃的份量比我們捉走的多。」
每年有成千上萬的人到水族館去,看那些被捉走的珍貴深海魚,然後水族館更滿足了遊樂、觀賞、教育和體會生態的意義。當然,魚不是《海底奇兵》裡的Nemo,牠們不會說話,不會組織魚友逃亡,只是默默地努力生存着。有人說,魚的記憶不過三秒,未遊完水族館一圈已忘記自己做過的事,更何況由大海送到水族館的過程,那不算是傷害啊。
猴子的智慧較高,他日偉大的香港政府通過了發展郊野公園之時,他們會不會像等小巴的猴子那樣默不作聲,靜靜地坐在一邊無聲抗議。又或者,像《猿人爭霸戰》裡的智慧猩猩凱撒那樣暗自起革命,荃灣的雲吞麵店要推出猴哥特惠套餐,為這班猴子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