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茶色玻璃門的一刻,我才發現剛才暴曬的豔陽不知幾時變了大雨。孖辮女孩就站在門簷之下,仰望天空又俯視傘架,一臉苦惱。
我忘了自己只是個配角,開口就問︰
「你無帶遮?」

「唔係,我帶咗……但係把遮唔見咗……」
就在跟我目光相遇那一刻,她彷彿認出我似地,猶豫著點了點頭。與此同時,因為想不到開場白大腦hang機引致表情抽搐的阿堅地來到我們身邊,我連忙把責任交給男主角︰
「喂,你係咪有帶遮?借俾人啦。」
「……咦?呃……我……我睇下先……」

阿堅手忙腳亂地在書包裡亂翻,好不容易找出一把灰色摺傘,卻用力遞給我。我連連使眼色,他才遲鈍地「哦」了一聲,然後以機械人般生硬的動作把傘移到孖辮女孩身前。
那狼狽的樣子連我都看不下去,根據我做兵多年經驗,阿堅死定了。我甚至已經準備好台詞,等他被女神當成白痴之後好好安慰他。

但孖辮女孩似乎很有教養,一直耐性地等著我們。即使阿堅的動靜那麼古怪,孖辮女孩還微笑著向阿堅點頭道謝,然後才婉拒︰
「如果我拎咗,你哋咪要淋雨囉?就嚟開考啦,咁唔好嘅……」
看到她的微笑,我突然覺得阿堅還有機會︰
「唔怕!我哋好強壯架!……喂,出句聲呀!」說著,我打了定睛望著女神發愣的阿堅一拳。
他如夢初醒︰
「呃……係、係呀!我哋唔怕架!跑兩下就到屋企啦!所以……」

孖辮女孩來回看看我們兩個,突然噗哧一笑︰
「你哋好搞笑呀,其實我只要去到嗰邊地鐵站入口就得……」
「啱晒!我哋同路,一齊行去地鐵站啦!」

「吓,但係……」阿堅剛說了兩個字,我連忙踩了他一腳,阻止他說下去。
「唔好講啦,雨越落越密,快啲行啦!」
我把他們湊在一把傘中趕出去,但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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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的隨身袋中長期都帶著兩把傘,一把是大的雙人傘,一把小的自私傘。
一個人偷偷帶著兩把傘,是由中二那時開始的習慣。正確來說,是初戀訓練出來的習慣。

那應該是中二時的春夏之交,某天放學時突然下起大雨,我拿出被媽媽硬塞到書包裡的傘,愣愣地走去小巴站,一個同班女同學突然跑過,濺起的水花紛紛彈到我的身上。
我被那個背影深深吸引住,只覺得細瘦的身影在灰濛濛的雨裡像個幻象,半身濕透的白色校服裙呈現奇妙的閃光感,身邊的一切跟她的白裙比起來都顯得暗淡,我不禁想起日本民間傳說中那件天女的羽衣。
每當她跑動時,她腳下彷彿會發光,然後她會飄起來,一直奔到天邊去。
我跟著她走到馬路口,看著她在大雨中等綠燈。我突然有了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鼓作氣走過去把手上的傘遞給她,再在她拒絕之前衝過斑馬線,把她遠遠甩在身後。

淋著雨回到家裡,我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兀自心跳不止。沒想到第二天在學校裡,她只是把傘放在我的桌前︰
「我就係唔鍾意擔遮,你做咩咁多事?」
她沒有一句感謝,但那把乾透摺好的傘卻帶著她身上的淡淡香味。
從此我每天都把兩把傘隨身帶著。
雙人傘,哪天運氣好時可以跟她並肩用。
自私傘,哪天她需要傘時,最少我不需要冒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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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中看著阿堅和孖辮女孩的背影,我心中有種莫名的成功感。阿堅的傘很細,其實很適合兩個人擠在傘底,我覺得自己這次助攻真是很漂亮。
一行三人走到地鐵站,女孩馬上發現阿堅大半身濕透,全為了保護她周全,連連低頭道謝。
阿堅刷地臉紅,說話斷斷續續︰

「唔……唔使客氣啦,華華……大家……大家都係考生,而家係重要階段……」

連女孩的名字都問到了,我不由得對阿堅刮目相看。
華華雙手把大布袋緊緊抱在胸前,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但她那聳起的肩膀、緊繃的臉容和眉頭微皺的表情雖然沒被阿堅注意,卻逃不過我的眼睛。
那是很不妙的訊號啊,差不多等於宣告我們今天行動全面失敗。但到底阿堅做錯了什麼?哪裡令她印象不佳?憑我的水平,卻無法看出來。

為了補救,我連忙對阿堅說︰
「不如你將把遮借俾人返屋企啦。」
華華連連搖手︰
「……唔使,我屋企離地鐵站兩個街口,你哋用啦……」
「唔怕喎,我同佢有一把就得啦!你哋仲會去自修室嘛,唔怕還唔到喎!」
在我堅持下,華華邊道謝邊收下傘,然後他們兩人交換了MSN,好約在自修室裡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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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既然交換了MSN,慢慢在網上互相了解就可以了,順便也解決了阿堅不擅言辭的問題。
從此之後,我頂多在阿堅背後做軍師就可以了吧?

沒想到,那天晚上我打開電腦時,MSN馬上彈出提示,一個叫asd34567的人add了我。
我accept了,正想從那個莫名奇妙的科幻頭像中找出線索時,對話框突然震動起來。
『hello,我是阿華。』
她怎麼來add我了?
『我覺得你是個正常人,所以來找你了。可不可以幫我跟你朋友說清楚?』

by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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