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雪晴為何常常抬頭望着天橋底的原因了,是以我向她裝個鬼臉,「我可以送你一道彩虹,就在那條天橋下,讓我們一起去創造它,好嗎?」
她一臉狐疑地看着我,像在笑我的想法是天荒夜譚。然而,她卻又沒有說出聲來。她沉靜下來,水汪汪的眼睛只是一味兒盯着我,沒有焦點地看着,似乎腦海是空白的,什麼想法也沒有。
告別了她,我立時跑到五金店去,買了幾罐不同顏色的油漆,還買了兩個油漆掃,兩對勞工手套,從醫院病房裡拿了兩個口罩,就飛奔到那條天橋下。橋墩是原始的水泥,政府興建後並不作粉飾,有着一種粗獷的水泥味。
我沒有理會後果,打開其中一罐藍色的油漆,用掃沾了油,就那樣髹在橋墩的水泥面上。在匆忙之間,我忘記了油漆要用天拿水開稀,而我就像藝術家那樣,把濃縮的漆油髹在橋墩上。
我只是在每條墩的邊緣位置上色,髹上顏色的部分只是極少,就那樣為大約七條橋墩隨意髹了點色彩後,我就不理三七二十一,放低所有工具,一支箭跑去威爾斯親王醫院,捉着雪晴的手,沒有徵求她同意,就把她拉了出房門,一直走到醫院對面的天橋底。
「林寶山!你這是做什麼!」雪晴看到橋墩上亂七八糟的髹上不同顏色的油漆,頓時張大口來,斥責我不是。
我沒有作聲,蹲下身來,拿了一對勞工手套,為她穿上。她沒有推開我的手,竟然反射式地讓我為她穿上,然後我再為她戴上口罩,她還是沒有反抗。
「你看,若果這些橋墩都髹上七彩顏色,那一定是一道很漂亮的彩虹!」我信心滿滿地對她說,然後自己也正式穿上手套和戴口罩,打算和她一起工作。
她看着,有點害怕,卻又有點快樂,拿起油漆掃沾了點紅色的漆油,就那樣隨手一揮,在其中一條橋墩上流下一道紅色的線。
我也學着她,沾了藍色油漆,在另一橋墩上留下藍線。
我們你一下我一下的,在不同橋墩上留下不同顏色,她還很頑皮地把油漆塗在我的口罩上,差點害我吞下油漆。
「喂,這樣做是犯法的,你想我從病房轉到牢房養病嗎?」雪晴突然回復理智地對我說,原來我們已不知不覺為十多條橋墩上色,由威爾斯那邊一直延伸到多石街。
我脫下手套來,用右手食指點點她的額頭,說:「那只是塗鴉,不會坐牢的,即使坐,也是我啊,我是主謀,你最多只會被警戒。」
她有點不相信地看着我,也想跟着我脫下手套來,但我阻止了她,並要求她把這條接近多石街的橋墩也上色,才結束這次創造彩虹的計劃。
她點點頭,蹲下身來再預備再沾點顏色。但當她甫蹲下身去時,突然咳嗽了幾聲,然後全身無力地倒了在地上,右手手持的油漆掃也擱下了。我大驚地看着她倒下,來不及反應,立時拋下一切,蹲下身來把她抱起來,然後不顧一切地向着威爾斯那家癌症病房奔去。
「醫生醫生,快救救雪晴,她剛在與我散步期間昏迷了!」我把她放在病床上,向醫生說了個謊。
醫生為她進行急救,請我離開病房到門外等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坐在地上抱着頭,心裡為她祈禱着,但她的病情很嚴重,可能今次昏迷後再也醒不過來,我頓時鼻子酸酸的,一拳打在地板上。
我自私地帶雪晴出去畫彩虹,可能會令她一睡不醒,但那些胡亂畫的橋墩,其實一點美感也沒有,就像小孩子亂塗鴉的痕跡。
醫生出來了,他對我說雪晴陷入昏迷狀態,暫時靠儀器維持生命,能否清醒過來全靠她的意志,或者奇蹟。
我聽到這消息後,無力地倚在牆壁上。
隔着玻璃看着雪晴,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身體沒有郁動過,醫療儀器閃着紅色的光,一閉一合的,畫面不像彩虹。
我知道雪晴能否醒來只靠天意,我在她昏迷前留給她的那段畫彩虹回憶,也許是個錯誤。
但我相信,她會喜歡這回憶。
再次告別病房,天色漸黑了,我也沒有理會天橋下被我亂塗鴉的橋墩,以及那些胡亂擺放的油漆工具。
待續...
第一章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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