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撰文提及許多難聽的安慰說話,這次要講的是別人對抑鬱的表面理解-- 「你話你有抑鬱,但你睇落都唔似。」常人以為患者每天都難過傷心、面容憔悴,其實不然,我們只是持續地空虛,缺乏生命力。
 
我認識許多創作者都患有抑鬱症,過於自責而追求無盡的完美,使他們比一般人更要勤奮努力。他們只能專注集中做一件事,所以備受折磨時將精神都放在創作上。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曾指那些在哲學、詩歌、藝術、政治領域成績卓越的人,像蘇格拉底和柏拉圖,往往都是抑鬱的常客。所以創作者有時為了成功,為了獲得更高的創造力和集中力,會刻意將自己持續不斷地陷入抑鬱或焦慮之中。
 
我承認在撰寫小說《馴養之丘》時,特別是討論生死的命題和憶起童年陰影的部分,每天崩潰而至少陷入抑鬱三、四次,一度出現輕生的念頭,卻沒有因而抗拒繼續寫作。不過在書展的簽書活動或公眾場合不曾落淚,更談笑自若、態度自然。其實當時我根本無法安眠,每晚歸家都泣不成聲。
 

罹患抑鬱症的人不一定時刻愁眉苦臉,你未必看見笑容背後的痛苦,但你可以從日常生活中察覺許多細節──他可能不與任何人傾訴,寧願天天躲藏在被窩裡,卻會為家計而繼續上班;他可能失去食慾而持續消瘦,一天只能吃一餐,卻會強迫自己家人面前如常嚥下食物;她可能對從前的興趣再提不起勁,處理簡單的事都感到吃力,卻為了照顧小孩而硬著頭皮做家務;她可能記憶力漸退,思想遲緩而消極懦弱,卻在一、兩小時的聚會中陪朋友嘻哈大笑。
 
我不會持續地低落,也不會不斷自我懷疑,但抑鬱來襲時,我會全身崩緊而無法呼吸,只能以僅餘的力氣爬起床服藥。電話裡頭的他嘗試令我放鬆,反複提醒我呼吸,我卻絕望地呼喊著,蜷縮床邊抓著頭皮,眼淚鼻涕弄濕了被單,然後不知是藥力所致還是哭得精疲力竭而睡著,翌天早上當然眼腫又頭疼。幾小時前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幾小時後我便躲在房間裡大哭大叫,這正是昨晚才發生的事。
 
長期缺失生命力,使我們產生異常的認知各情緒偏見,不代表我們早晚都一臉慘然哀痛,你以為抑鬱症患者都是Google上打「Depression」找到的那些圖像,其實許多人都不會天天垂頭喪氣,也盡量不在人前哭哭啼啼。
 
別人說當你笑得越開心,心裡就越是疼痛,但現實是我們笑得燦爛,並非為了掩飾孤寂,而是為了擺脫疼痛。
 

 
筆者:葵倩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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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tumi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