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漸漸過去,好不容易才熬過了一個星期,又到了星期日。

這幾天可是把我折磨得不輕,工作接連出錯。

「咪傻啦你,你估人地真係個個禮拜都去咩。」我把事情告訴好朋友啊軒,他只當我想太多。

這日,我一早已經到了公園,就坐在上次的那張長櫈上。

心裏帶點緊張,彷彿在盼望着甚麼似的。

從一點多坐到夜晚,直到我看着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消散在天邊,這才反應過來。

她沒有來。

「傻仔!你真係天真。」我自嘲。

由這天開始,我依舊逢星期日會去天台公園,坐在長櫈上直到夜晚,但已經漸漸失去了當初的那種盼望。

過了一個月,我被公司解僱了。

我買了啤酒,一個人來到了老地方——天台公園的那張長櫈,那裏已經成為了屬於我的老地方。

喝着酒,以及......逃避不想面對的現實。

「做咩咁苦惱啊?要一個人係度飲悶酒。」

我扭頭看去,不禁會心微笑。

「哇,成個月無黎,仲以為你以後都唔再黎添。」我的語氣帶點驚喜,但似乎連自己也察覺不了。

「哇,你又知既?唔通有人個個禮拜都黎等我?」啊雪眨了眨眼,似乎這是她的招牌動作。

我的臉紅了。在她面前,我好像特別容易臉紅。

「無啊。」我試圖抗辯。

「最衰都係個老細!俾個project搞到我成個月唔得閒。」啊雪嘟着嘴。

明明她無須解釋也可以,明明我毫不在意,但聽了她的解釋,我好像鬆了一口氣,更隱隱有點喜悅。

「咁你呢?做咩一個人飲悶酒啊?」啊雪在我身旁坐下。

「俾老細炒左。」我嘆道。

啊雪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像是想起了甚麼似的。

「喂,不如玩個遊戲?」

「咩遊戲?」

「捉迷藏。」

「下?係度玩?」

「係啊!嗱,範圍就係成個郵輪碼頭。」

「玩咁大?」我驚訝道。

「嗯。由你黎捉我,日落前你捉到我既話,我可以應承你一個要求。」啊雪胸有成竹道。

於是,我們在整個郵輪碼頭展開了一場你追我逐。

結果當然是......我輸了。

「哈哈......我讀書果陣玩呢個都未輸過,點會輸俾你。」啊雪勝利時一臉的得意表情。

「大佬,碼頭咁大,點搵你啊。」我喘着氣。

「呃......肚餓添。不如去食野囉?」啊雪企圖扯開話題。

「又好,我都好肚餓。」我已經餓得快趴在地上。

好吧,她成功了。

我們在郵輪碼頭找了間餐廳,兩人隨便點了個餐。因為實在太肚餓的緣故,我和啊雪都高速消滅了眼前的食物。

飯後,我們在碼頭附近的草地上散步。

「食飽散步真係舒服!」啊雪滿足道。

「嗯,成個人鬆曬。」因為有你在旁,我心裏補充。

「不如下個禮拜再黎玩囉?」

「好啊!今日無帶Coffee黎,下次要帶埋佢先得。」

「但係我無你電話喎。」我這時終於想起。

「乜依家D人抄牌咁無新意架。」啊雪戳破了我。

「俾你部電話我。」

啊雪拿過我的電話,一打開,我心裏馬上大呼不妙。

「喂?呢個邊個黎架?」啊雪看著桌布上的女孩背影,目光一閃,然後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呃......我第一次黎果陣見到夕陽好靚,所以先影架。唔係特登影你架。」我連忙解釋。

「咁你姐係話我唔夠個夕陽靚啦!」啊雪鼓著腮。

我搔著頭,不知怎樣回答。

「傻仔!」啊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容好像帶著一點點的......甜蜜。

是我看錯了吧。我心想。

「搞掂,俾番你。有野就call我啦!」啊雪把電話遞回給我,然後蹦跳著離開了,和上次一樣。

此後,我們透過whatsapp來聊天,不時約出去玩,儘管只是去郵輪碼頭。時不時的開個玩笑,也試過假裝呷醋,要對方來哄。感覺很真實,真得......好像是戀人一般。

「喂,你咁得閑既,唔洗陪女朋友咩?」啊雪一邊喝著檸檬茶,邊問我。她很喜歡咬吸管,每次都把吸管咬破了才罷休。

「我呢D宅男,凈係識留係屋企打機,點會有女朋友啊?」我聳聳肩。

「你呢,你唔洗陪男朋友咩?」

「我都無男朋友。」

「唔係掛,你要求好高咩?」

「唔係囉。」

「講黎聽下你中意D咩類型既男仔啦,等我介紹D俾你識。」

「我中意D樂觀既男仔。要有上進心,唔中意D懶到連運動都唔做既人。」啊雪一一數出。

我聽了心猛地一沉,喝著的檸檬茶好像更酸了。

「不過呢,最緊要係我中意。」

「咁我呢?」我脫口而出。

啊雪呆了,我也呆了。我是因為一時衝口而出。她,應該是因為沒想到我會這樣問吧。

「講下笑姐。」我立刻解釋。

她尷尬的笑了笑。我也不知該說些甚麼,靜了下來。

「其實,你影到我既果日,我啱啱同男朋友分左手。」啊雪忽然開口。

「果陣,我好唔開心,所以我黎左呢度,想俾自己安靜一下。」

「點知一D用都無。就係呢個時候,我無啦啦聽到有人大叫『哇屌!好正啊!』」

「我聽到之後笑左出黎。唔知點解,覺得成個人都放鬆曬。」

「過左一排之後,我突然諗起果日大叫既果把聲,同埋果個人。神差鬼使之下,我再次黎左呢度。」

「係果一日,我遇到一個人。一個......怕醜得黎又好得意既人。」

啊雪望著我,我知道她說的是我。

「我發覺自己好似有少少中意左佢。」

我心裏一震。

「但係,就係果一晚,啊仁,姐係我既前男朋友,搵番我。佢話佢想同我係番埋一齊。」

「我個心好亂好亂,唔知點算好。」

「最後,我應承左佢。我無黎既果一個月,其實係同佢一齊。」

「Sorry,啊冬,我當左你係水泡。」

我突然覺得呼吸困難,心好痛好痛,好似有一根針深深的刺進了裏面。

「唔好意思,我有事走先。」我的聲音很沙啞,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啊冬。」

我沒有理會,直接離去。

我已經忘記了那天是怎樣回到家的,只記得我一回去便直接躺在床上,哭了一晚。

那天之後,我把啊雪拉進了黑名單。

那天之後,我沒有再去郵輪碼頭,沒有再見過她。

我找了一份工作,承蒙老板賞識,再加上我的拼命,不到一年便升了幾級。

我規劃好自己每天的生活,打機已經不再是我的一切。每個周末早上都去跑步,下午有空便和同事聯誼,也時不時約幾個朋友外出吃飯、打球等等的。

至於拍拖方面,父母沒有催我。我也找不到能讓我心動的人,所以一直單身。

有日,我下午沒事做,同事和朋友又剛好沒空,便留在家裏休息。

「啊仔,做咩唔出去啊?」老媽走過來問我。

「無野啊嘛,咪留係屋企抖下囉。」

「你以前唔係好中意去果個咩郵輪碼頭架咩?做乜依家唔見你去既?」

我聽了老媽的說話,才想起了那個地方。

咁耐無去,去睇下都好既。我心想。

時隔一年,再次來到這個地方,一切都沒多大的改變。

和她一起坐的那張長櫈、捉迷藏的地方、一起吃飯的餐廳、還有,散步的草坪。所有東西,仿佛只是昨天發生的事。

我坐在那張長櫈上,身旁卻不再坐著一個抱著貓玩的女孩。

「老婆,過黎呢度坐低休息下啦。」一個老伯扶著他的妻子,坐在了我的身旁。

這時已是冬天,冷風一吹,我不禁打了個顫抖。

只見老伯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老婆婆身上。

「做咩啊你,我唔凍啊,你自己著番啦。」老婆婆依偎在老伯肩上,看著老伯,眼神滿是柔情密意。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對白,卻是不熟悉的人。

「老公啊,你仲記唔記得呢,一年前有一晚我地黎果陣既事啊。」

「梗係記得啦。果晚我地嗌交,突然見到有個女仔坐係呢度喊。你行上去問佢發生左咩事,佢無答你,你就勸佢唔好喊。果陣我地仲嗌緊交,我見你掛住理個女仔,就講左句晦氣說話。」

「點知個女仔竟然勸番我地轉頭,我仲記得佢講既野架。佢話:『公公婆婆,你地係埋一齊咁耐,咁愛對方,應該好好珍惜呢份感情架嘛,點可以咁容易就嗌交架。』佢仲話佢中意左一個人,但係後來佢發現以前既男朋友同佢分手係因為個男仔有末期癌症,佢唔忍心,所以同以前既男朋友復合,諗住陪佢走埋最後一段時光。所以佢唯有選擇傷害佢好中意既果個人。」

「希望佢最後可以同果個男仔一齊啦。」

我身體不停地顫抖,卻不是因為寒冬中的冷風。

「請問,你地講既果一日係幾時?」我的聲音也跟著顫抖。

「下?呃......十二月十六號。」老伯狐疑的看了看我,旁邊的老婆婆忽然道。

「個女仔係咪黑色長頭發,著紅藍色間條長袖衫,同埋藍色牛仔長褲,仲有個淺藍色背囊?」我的語氣十分急速。

「你又知?」老伯的眼神更是疑惑。

「唔該曬!」

因為我沒有帶電話的關係,我馬上跑回家,打開電話,按下了那個名字,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回憶。

我的眼淚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潸然落下。

「聽電話啊,一定要聽電話啊!」我心跳越來越快。

「你所撥打的號碼已經暫停服務。」

我的心涼了,手一鬆,電話「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終究,還是錯過了......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身邊的人都意識都我的不對勁,紛紛問我發生了甚麼事。

「我沒有事。」這是我對所有人的回答。

我申請了長假,到外地旅行散心。旅行的時候,遇到了不少的女生。可是沒有一個人能給我心動的感覺。

原來,我的心在那一天心動過後,便已經遺失了。遺失在那個地方,遺失給那個人。

三年過去了,我早就結束了旅游,回到香港再次專注於工作上。

然而工作的麻醉并不能讓我忘記,左邊胸口裏面的空洞。電話上的那張桌布,我仍然留著,不時開出來看。

「快入冬了。」我站在天台公園,看著枯黃的樹。

我一如往常,沿著小徑向盡頭走去。

「嗯?」我停下了腳步。

一個女孩站在欄邊,雙手搭在欄上,望著大海,一頭黑色長發在風中飛舞。紅藍色間條長袖衫,一條藍色牛仔長褲,一個淺藍色的背囊放在腳下,旁邊有一隻咖啡色的貓咪。

我走上前。

一步一步,很緩慢很緩慢。

我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身體震了一震。

「做咩啊你,我唔凍啊。」她轉過身,對我笑著說。笑容仿佛帶著我,回到了那一天。

忽然,風大了起來。幾片黃葉被風吹得離了樹,在我們中間飛過。

可是,這一次再也擋不了我們的視線。只因,我早已把她的身影烙印在腦海裏。

「好耐無見。」

「好耐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