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我一個人到外國旅游。

我不是一個愛熱鬧的人,相比和一大群朋友一起嬉鬧,我更享受一個人的寧靜。

我沒有帶很多行李,只是背上了我的背囊。然後在當地買了些食物,便出了城,往遠處的青山走去。

我打算在山上露營。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頂,正想躺在草地上享受一下獨個兒的舒適,卻發現原來早已有人來了。

是一個女孩。

「呃......Hello?」我走過去,以一口毫不流利的英語問道。

女孩本來背著我,在看風景。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聲,似乎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來。她打量了我一陣子。便露出了笑容。

「香港人?」

我頗為吃驚,竟然被人一眼便認出是香港人。

「你怎麼知道的?」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我猜的。」女孩嘻嘻一笑。

我啞然失笑。

「你也是香港人吧?」

「不是。我是自爺爺的時候移民過來的。」

「原來是本地人啊。」

聊了幾句,我就告別了她,到了山頂的另一邊。這邊的風景沒有那邊好,被幾座山擋了視野,看不到遠方的草原。眼見快到中午,我便從背囊中拿出在城裏買的三文治來吃。

「那個......」我原本打算過來就是為了避嫌,免得女孩誤以為我有所企圖,卻沒想到她也跟著我過來了。

「那個......我沒帶食物。你有多餘的可以給我嗎?我可以給回你錢。」女孩吞吐了半天,才吐出了這句話。女孩似是害羞,臉頰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給你。」我從背囊裏掏出一件三文治遞給她。這本來是我打算留待晚上吃的,現在看來晚上要餓肚子了。

「謝......謝......我給回你錢吧。」見她真的從口袋裏掏錢,我連忙阻止了她。

「不用了,就當是我請你吃的吧。」

「謝......謝......」女孩的臉更紅了。

她接過三文治,就在我身旁坐了下來。不到半分鐘,她便解決了那個三文治,看來她真的餓透了。

「給你吧。」我把自己的三文治撕開一半,遞給她。

「這......」她像在遲疑。

「我吃不完。」

「那,謝謝了。」她的聲音細如蚊蠅。

祭了五臟廟,我便躺在草地上休息,仰望天上雲彩飄流。女孩似乎也沒有走的意思,身一倒,躺在我的旁邊。

我們就這樣躺著,沒有說話,享受著寧靜。一陣風吹過,帶著絲絲的涼意。

「香港可是沒有這樣的體驗呢。」

隔了一陣,我轉過頭,卻發現她竟然睡著了......在我這個陌生人的旁邊。

「還真是放心呢。」我喃喃道。

我坐了起來,從背囊中找出一張紙、一支筆,便畫了起來。

「乞嚏!」

女孩身上只穿著幾件薄衣服,柳眉輕皺,似是覺得冷。我便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就這樣過了幾個小時,太陽也開始慢慢的落下。

「嗯......」女孩打著呵欠,迷糊的坐了起來。她揉了揉雙眼,看見身上的外套,便盯著我看。

「我看你冷,就給你披著了。」

「嗯。謝謝。」不知她想到了甚麼,竟臉紅了。

「啊啊啊!」忽然,她看見了落下的夕陽,興奮得尖叫起來。

我看著她起勁的樣子,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揚了起來。

「真的好漂亮!好漂亮!」

「你沒看過嗎?」

「沒啊!我第一次來而已。」

「那麼,我們以後再來看,好嗎?」

脫口而出之後,我沉默了。

「不好意思,我一時......」

「好啊!我們以後再一起來看。」她打斷了我的說話。

我呆了。

「不過呢,現在要先解決晚飯的問題。現在可沒有到城裏的車。」她說到晚飯二字,向我吐了一下舌頭,像是不好意思。

「我去找找有沒有能吃的果子。你在這裏等我吧。」

「嗯。」她滿臉通紅,不知又想到了甚麼。

真是可愛的女孩。

因為夜晚的關系,我不敢走太遠,怕找不到路回去。在附近轉了幾圈,終於發現了一棵果樹。我摘了十幾顆果子,用衣服兜著。我隨手拿起一個果子,放到嘴邊咬了一口。

應該沒毒。我心想。

摘了果子,我便沿著原路回去。回到山頂的那片草地,只見草地上鋪了一張印著米奇老鼠圖案的墊子。女孩正坐在墊子上。

「回來啦?」

「回來了。」我笑道。

不知為何,感覺像是丈夫在一天工作過後回來時和妻子的對話。

我竟然也會胡思亂想。我心裏自嘲。

我把果子都倒在墊子上,然後坐了下來。

「看來你很喜歡米奇老鼠啊。」我打趣道。

「因為......因為他可愛啊。」

「啊,你背後有老鼠!」

「啊!」

女孩猛地撲到我身上,躲在我懷裏,把我嚇了一跳。

「那個......其實我是開玩笑的。」

女孩看了看背後,確認沒有老鼠之後,這才從我懷裏離開。

「不好意思......你不是說你喜歡老鼠麼......」

「你還說!老鼠和米奇老鼠根本就不一樣!」她低著頭,臉紅得像火燒一樣。

我們都只是低著頭,沒有說話,陷入了尷尬的寂靜。

「咕......」我的肚子餓了......

「先吃東西吧,這些是我剛剛摘的果子。」

也許是我的話緩解了尷尬的氣氛,也許是她真的肚餓了,她拿起果子便狼吞虎咽起來。

「甜甜酸酸的,挺好吃啊!咦,這是甚麼東西?」她在吃完一個果子後,發現其中一個果子被咬了一口。

「啊!那是我剛才嘗嘗味道的時候食的。」我撒了個謊。

女孩看著我,沒有說話,但嘴角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呼,好飽啊。先去個廁所。」女孩拍拍自己的肚子,一溜煙的跑開了。

我躺了下來。望著這片絢麗的星河,一時間竟入了神。

當我回過神時,女孩還未回來。我看看手錶上的時間,已過了半個多小時。

會不會出事了?我開始擔心起來。

再等了一會,還是沒有回來。

「你在嗎?」

我向女孩跑走的方向找去,繞了幾個圈都沒有發現。忽然,腳下一絆,摔在地上。我習慣的一看,是一雙腳把我絆倒。

原來是女孩,她倒下在草地上。我開始慶幸我有習慣性的回頭一看。

我扶起女孩,發現她暈倒了。我搖了搖她,沒有反應。

突然,眼角餘光一看,女孩的右腳有一個小小的齒印。

被蛇咬了!我第一時間的反應。

我俯下身,把血吸出來。由於不知道是不是毒蛇,也不知道女孩暈倒多久,吸出一些血後,我作出了一個決定。

我抱起女孩,跑下山去!

從山頂跑到最近的城也要兩個多小時,這還是不間斷的跑。

我跑了一個多小時,雙腿開始麻了。我的心裏突然一陣害怕。我怕女孩會死掉,要是真的話我想我會瘋掉,那是一種說不明道不明的滋味。

幸好在途中遇到了一個熱心腸的老伯,他開車把我們送到醫院。經過診斷之後,發現那蛇果然有毒,可只是令人頭暈,并不致命。

女孩很快就醒轉過來,看著床邊的我,她忽然笑了。

「謝謝你。」

她醒來後,醫生便說可以出院了。

我們走出醫院,她忽然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我帶你去一個很漂亮的地方。」

我被她蒙著眼,走了十多分鐘,終於到了。

她放開手,示意我張開雙眼。

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薰衣草,宛如身處於紫色的海洋一樣。

女孩顯得十分興奮,在薰衣草園裏到處跑,十足快活的孩子般。我也加入了追逐,兩人在薰衣草的包圍下展開了一場追逐戰。

「這裏是我上次經過的時候發現的,我們只能偷偷的進來,要是被老太太發現就糟糕了。」

「這可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呢。」

「知道。」我不禁莞爾。特別是聽到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感覺好像和她的距離又近了一些。

「我要離開了。」晚上,我和她在薰衣草園的門口道別。

她低著頭,不發一言。

「你會來送我機嗎?」

「你會再來嗎?」女孩反問我。她盯著我,眼神充滿了盼望。

「我會的。」

女孩笑了。

「我不送你機了。可是,你下次來的時候,我會去接你機。」

我心裏一酸,轉過身離開。

「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啊!」身後的女孩大喊。

可我卻知道,我們大概不會有再見的一天。女孩所說的「接我機」,也只是一個美好的幻想而已。也許女孩也知道,可是終究還是捨不得放開這個夢。我們甚至沒有問對方的名字,沒有問對方的電話。因為我們早已知道,我們這生只能是對方的過客。

回港後,我投入到工作的忙碌裏。

可是每當夜深時,我都會看著床頭的畫。一看,便看了一晚。

畫中畫著一座山。一個少女在山頂上熟睡著,青絲隨風輕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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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過去了......我再次踏上了這片土地。

站在山頂,仿佛回到了那一夜。

走到醫院,卻發現早已拆卸。

可當我再站在薰衣草園的門口,才發現薰衣草依舊在盛開。

「奶奶,這些薰衣草好漂亮啊!」

「是啊!跟當年一樣......」

我轉過身,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牽著一個小女孩過來。老太太也看見了我,停了下來。

「我來實踐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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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一個偶然的相遇,拉開了我們之間故事的序幕。

五十年後,當再想起當年的彼此,不禁相視一笑,還有,一絲絲的回憶。

相濡而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風吹紫衣少時好,雪落白頭紅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