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愛你吧 你的說話一聽就當真嗎」
「難怪你這樣安心欺騙 無需緊張內疚吧」
十時零三分。
嘉怡心裡有把聲音想阻止自己望向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但她還是忍不住。
打開WhatsApp，點了Eric的名字，
沒有顯示最後上線時間，不知甚麼時候開始他把這設定關了，
也沒有藍剔，沒有人知道他是已讀不回，還是根本未讀訊息。
訊息框內最後的訊息，是嘉怡問說要加班的Eric需不需要預留晚餐給他，
結果她得不到回應。
突然結束的對話已不是第一次，
嘉怡忘了，自己到底何時開始習慣這樣沒頭沒尾的對話。
電影看多了，人人都說這是男生出軌的先兆，
嘉怡卻不以為然，如常工作，如常生活，
她在想，越去懷疑就越會看見迎來醜陋的真相，
反正每天回家都會見到Eric，就夠了。
她真的是這樣想，
她真的是用這樣的藉口說服自己，
要去相信身邊的人。
十一時三十八分。
嘉怡覺得眼皮越來越重，但仍然窩在梳化上，瞇起眼睛繼續玩無聊的手遊。
陪著嘉怡等門的，不只手遊，還是香薰蠟燭飄出來淡淡的玫瑰味。
嘉怡是調香師，她深信氣味是喚醒記憶的最佳方法，
換句話說，氣味能儲存回憶。
大馬士革玫瑰的香氣，是嘉怡為這個家所選的氣味，所以她習慣每晚都點起香薰蠟燭來。
零時十分。
傳來鑰匙的聲音，大門被打開了，Eric手裡提著西裝外套進來。
嘉怡像反射動作般站起來向Eric微笑，然後替他接過手上的外套，
那抹優雅的微笑是嘉怡的職業慣性，
不論她有多累，心情有多壞，她都習慣不慍不火地微笑著，
連她自己也不曉得對著客人的習慣早已融入在生活中。
『怎麼還未睡？』
『等你。你今晚這麼夜才回來，很累吧？』
『嗯。』
『吃飯了嗎？要不要我煮水餃給你吃？或者切個蘋果給你？』
『不用了，我吃過晚飯才回來的。不說了，先去洗澡，你早點睡吧。』
是橙花。
嘉怡望著Eric自顧自地走進浴室，鼻腔裡卻仍聞到Eric的西裝外套上殘留的香水味。
她記得曾經上過Eric的辦公室，他那可愛的小秘書就是噴了橙花的香水。
今晚跟他吃飯的人，會是那個秘書嗎？
如果只是為公事而吃飯，會吃到凌晨才回家嗎？
如果不是為公事，那麼他們有甚麼可以聊到半夜？
如果⋯⋯只是吃飯，他的衣服上怎麼會沾上香水的味道？
嘉怡記得Eric的秘書比她小八年﹐剛畢業，是個很活潑的新鮮人。
橙花味的香水，的確很襯她，清爽、跳脫，
嗯，還盛載了青春的味道。
嘉怡順手伸進了外套的口袋，
是剛剛晚飯的信用卡帳單，Table for two。
她猶豫了，應該問嗎？應該問甚麼？
問他跟誰吃飯？問他跟誰去意大利餐廳吃飯？問他吃完飯去了哪裡？
如果他會說，根本不用問他也會說。
他若不願說，問了只會破壞這夜的平靜。
嘉怡默然地掛好外套，決定甚麼都不要問。
正當嘉怡為自己所做的決定而沉思時，
梳洗好的Eric從後擁抱她，他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
呼吸著嘉怡恬靜的氣息，還有淡淡的玫瑰香。
『今天公司有點忙，所以沒時間找你。』
『我明白﹐不要緊的。』
答案。
雖然這個回答完全沒有解開嘉怡心中的疑問，
但嘉怡願意接受，他說忙就一定是忙，
她選擇了相信他。
只要相信了他真的是忙，就不會衍生偷情的假定，
所有猜想都不會出現。
嘉怡嘴角又揚起微笑了。
「一抱擁心軟得過份 我投降還在笑」
「我太概太易信任人 只有等聽你的口吻 胡亂說句也會興奮」
有很多事情，我們沒法控制。
那麼便選擇相信吧。
.
『先生，你想找甚麼香水？』
『我想看看擴香。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哪款香味，就是希望有家的感覺。』
『你介不介意答我幾個問題？我想我可以憑你的答案替你找到適合的香味。』
『你問問看。』
『你家住幾多人？家中以甚麼色調為主？你平時在家花最多時間做甚麼？』
『這些問題跟我喜歡哪款香味有關？』
『當然。你知不知道氣味可以盛載很多東西？』
『嗯？』
『氣味可以裝著回憶、情感，還有愛情。所以，只要從你的生活習慣，推斷你的性格，找出讓你重視的東西，自然會找到屬於你的氣味。』
氣味可以裝著愛情？Eric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他看著說這話的香水店職員，覺得這女孩有點特別。
這是Eric跟嘉怡第一次的對話。
嘉怡一直相信氣味是通往記憶的鎖匙，
你未必能準確形容某種氣味，
又或者你會忘了過去的一些片段，
但只要你再次嗅到這種氣味時，
自然會勾想那段被遺忘的記憶、昔日的畫面和當時的心情。
這也是她會成為調香師的原因。
但是，為甚麼她會跟眼前的男生說出氣味對自己的意義呢？
連她也說不出原因來。
也許，是她覺得他會懂她。
「怎麼追蹤模糊的聖殿 怎麼抓緊 朦朧的意念 想到極美 仍然未碰面」
最後，嘉怡替Eric挑選了烏木與雪松擴香，配合Eric沉靜的個性。
Eric很喜歡這款香氣，很舒服，很自然，很適合放在家。
結帳後，嘉怡遞上自己的卡片。
『原來你是調香師，真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是這裡的店員，麻煩你幫我挑選這香薰。』
『別客氣，能夠跟客人面對面交流，是很好的經歷。如果下次你也需要意見，歡迎找我。』
『如果下一次見面，我想約你吃餐晚飯，未知你會不會賞面呢？』
就這樣，嘉怡跟Eric開始約會，然後成為情侶。
三年來，Eric的家都是烏木與雪松的氣味，
直至嘉怡搬進來之後，才換上她最愛的大馬士革玫瑰香薰。
大馬士革玫瑰是愛情的象徵，
嘉怡希望這香氣可以見證他們愛情的熱度。
同居初期，嘉怡和Eric的確是很甜蜜的一對，
放假的日子，嘉怡對著瓶瓶罐罐的香水基底研究著新的香味，Eric拿著結他自彈自唱喜歡的歌曲，
看似是各自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但同時也是互相的陪伴。
餓了便擱下手上的事，一起煮飯，即使簡單的餐點也吃得滋味。
「To be my love 溫暖這對手 To be my love 溫暖像毛毛的雪褸」
「即使有更多寒流 我願意被你無限保守」
嘉怡不是那種愛情大過天的女生，也不會盲目信守愛情，
她有她的事業、興趣、習慣，Eric也是，
但她很珍惜和Eric相處的每分每秒，
她希望能夠跟他一直在一起，
她相信他。
.
是不是每段愛情，都跟香水一樣，
開封的時間久了，味道就會開始變調？
嘉怡和Eric，
拍拖三年，同居三年，
愛情年資越來越長，相處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淡了，也疏遠了，
但嘉怡心底知道自己依然很愛Eric，
只是，她漸漸不知道，究竟Eric有沒有很愛她。
『今晚要開會，你自己記得要吃晚飯。』
嘉怡看著Eric傳給她的WhatsApp苦笑，
剛在酒店完成了公司舉辦的香水發表會的她，
本身滿心歡喜想去超市買菜回家煮飯，
但現在不用了，
畢竟一個人吃飯不需要太講究，
隨便買外賣就可以了。
嘉怡很久沒有逛街了，
既然不用趕著回家，於是她就到酒店附近的精店品看看。
首飾店的櫥窗，展示了今年冬季的新設計「Infinity」，
嘉怡很喜歡這個設計，簡約、優雅，而且別具意思。
櫥窗貼上了宣傳的字句 —— 你的幸福在這裡。
不知怎的，嘉怡看著這句很有感觸，
現在的她到底是不是幸福呢？
她是不是可以和Eric走到最後？
嘉怡從櫥窗望內店內，有幾對男女，面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
他們才是真正幸福的人吧？
突然之間，嘉怡看見一個熟悉的臉孔。
Eric。
他身邊是他的秘書，
她拖著他的手，
她整個人挨在他身上，
她愉快地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然後，他吻了她。
上一秒，嘉怡還在想自己的幸福在哪，
下一秒，她僅有的幻想也失去了。
一直以來，嘉怡在Eric身上或是他的衣服上，都聞到女生香水的氣味，
她始終裝作不知，是奢望他只是玩玩而已。
是包容，也是縱容。
她以為自己可以一直活在這個謊言中，
繼續跟Eric好好地過日子，
但當親眼望見他跟別的女生約會、親吻時，
原來，心真的會很痛，痛得不得不從謊言中醒過來。
沒有眼淚，但視線早已失焦。
沒有鎖著雙腳，但提不起腳步轉身離開。
沒有戴起耳機，但聽不到鬧市的聲音。
一個人若要變心，
就算每天生活在一起，
亦會找到時間和空間分給別人。
嘉怡從來不想用鎖住Eric的人，去留住他的心，
她為他打理好一頭家，
又努力過自己的生活，不必他擔心，
只因她覺得唯有更好的自己才配得起他。
可惜，原來他已不在乎她付出的一切。
Eric不經意地往店外望了一眼，
嘉怡緊張得躲起來。
明明她沒做錯甚麼，偏偏鬼祟的人是她。
或者，是未準備好該怎樣面對吧。
又或者，直到這一刻，
她還是有一絲希望，想去守護這段不再完整的愛情﹐
讓它可以苛延殘存。
回家後，嘉怡點燃了全屋香薰。
只有被濃濃的玫瑰味包圍著，才能令她的心定下來。
她整個人瑟縮在沙發，連燈也沒有開，
直到半夜Eric回來，她才回過神來。
『你怎麼了？有事嗎？』『我沒事。』
『女生說沒事就是有事，不是嗎？』『你真的想知道？』
『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勉強你。』『如果你真的關心我，為甚麼不堅持多一下下？』
『我這是尊重你，你在鬧甚麼脾氣？』『你今晚跟誰開會？』
『客戶。你是要check我的意思嗎？』『你覺得我很好騙？』
『我不想跟你吵。』『你有事瞞住我，對嗎？』
Eric沉默。
嘉怡看見了，Eric眼中的那抹心虛。
她了解，這是Eric說謊後的表現。
「話我知該繼續呆等嗎 已有個為我接力吧」
「過往那最光的火花 已逐夜在沒落對嗎」
.
當兩個人相對無言時，四周的空氣彷彿凝結了。
『其實，你不用太在意，我始終都會回來這個家，不是嗎？』
『不用太在意？所以就算我今天望見你親吻別人，也要學會不在意嗎？』
『原來你看見了。』
『如果有天我不在意你跟誰一起，我還愛你嗎？』
『你是第一個住進來的女生，我喜歡你的聰明和獨立，我希望你一直是這裡的女主人。外面的事，我會好好處理的，相信我好嗎？』
被一個男人讚自己聰明，並非一件好事，
那是代表他將要利用女生的善良，去承受他的過錯與殘忍。
嘉怡明白Eric話裡的意思，
與其花時間重新找另一個人磨合，
倒不如接受身邊那個人一點點的缺點。
他知道她不是一個活在愛情童話的女生，
他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是建立在成熟之上，
他知道他們之間自然的相處是最不花氣力的，
他知道她會明白他們的這種關係。
嘉怡不知道該不該相信Eric，
也不知道之後該如何面對他。
一個懂得回家的男人，她就該認命嗎？
一個剛剛才吻過別的女生的男人，她要接受嗎？
此刻，嘉怡很想躲起來，
她拿起外套奪門而去。
心跳得很快，胸口像快要窒息。
直至落到停車場，坐上駕駛座，嘉怡才鬆一口氣。
半夜的公路並不多車，
只有一盞又一盞的街燈指引著嘉怡，
一直往前駛，就算不知道前路會通往哪裡，
嘉怡踩在油門上的腳始終沒有鬆開。
嘉怡想起跟Eric快樂的片段，想起他們曾經有過很幸福的日子，
究竟是甚麼時候變了？
是她做得不夠好嗎？是她不夠關心他嗎？抑或是她不懂得逗他開心？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凌晨四時，嘉怡才再次回到Eric的家。
雖然她還未想清楚以後和Eric該如何走下去，
但兜完風後她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一點。
回家後，屋內漆黑一片，隱約有平穩的呼吸聲，
他睡了，他沒有等她回來，連一盞小夜燈也沒有為她而留，
他也覺得她今夜不會回來吧？嘉怡卻不爭氣地回來了，
而且還怕吵醒他，只能輕手輕腳地躺在他身邊。
Eric像是感覺到嘉怡回來，
他伸手輕輕擁著她而睡，
嘉怡聞著Eric熟悉的味道，
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滑下來。
第二天嘉怡醒來時，Eric已經不在了，
昨晚的擁抱就像一場夢，殘留在回憶裡卻失去了溫度。
嘉怡和Eric還是同居的狀態，
Eric每晚十二時前一定會回來，
但時間說不定的，八時、九時、十時、十一時也有。
Eric每晚都會擁著嘉怡睡，但嘉怡每朝醒來時他已經出門了。
嘉怡覺得自己的愛情很可笑，
自己好像是Eric放著家裡的一隻洋娃娃，
沒有生命，沒有靈魂，沒有希望，
一生的責任就是陪著他，讓他每晚睡得安穩。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每晚她都睡得不好，
因為他很快入睡，不會看見她的眼淚。
他也不曾發現，原來自那一晚之後，嘉怡愛上了獨自兜風，
一個人在車廂中，讓速度令她暫時擺脫現實的束縛。
她總是在他回來前回到家裡，繼續飾演洋娃娃的角色。
一條橡筋拉得太緊會斷掉，
嘉怡的身體終於也承受不住幾個月來的壓力，
她發燒了，
頭很重，雙頰紅紅的，連嗅覺也變得不靈敏，
唯有請半天假看醫生，再回家休息。
她開門回家，就看見一雙不屬於她的高跟鞋。
她抬頭見到的是Eric的秘書Zoey，穿著Eric的襯衫從浴室走出來，
髮尾還在滴水。
『嘉怡姐，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Zoey的聲音沒有一絲害怕，反而像是這間屋的女主人。
『你怎會在這裡出現？』嘉怡看見Zoey戴著的頸鏈是上次在精品店看見的款式。
『我沒有這裡的鑰匙，你覺得我為甚麼會在這裡呢？』Zoey刻意在嘉怡耳邊說，是挑釁的意味。
這時，Eric也從浴室出來，他見到嘉怡。
他第一時間拉開Zoey，『別鬧了，你先入房。』
但Zoey像一頭樹熊抱著Eric不放，『我不要，除非你吻我。』
嘉怡弄不懂，這對男女是在上演哪齣戲，
有想過她這個觀眾的感受嗎？
本來已經頭昏腦脹的她，現在頭痛得快要裂開。
Eric竟然為了安撫Zoey，在嘉怡面前吻了Zoey。
Zoey覺得自己贏了漂亮的一仗之後，才施施然入房，
行入房前她還「不經意地」將茶几上的香薰瓶打破了。
那是嘉怡最喜歡的香薰，是她和Eric第一次去旅行時買回來的，
香薰油早就用完了，但她捨不得扔掉香薰瓶。
房門「呯」一聲關上，嘉怡才敢緩緩走到香薰瓶打破的地方，
蹲下拾起一片一片的碎片，眼淚一滴滴地落下。
『不要撿了，我買新的回來好嗎？』Eric蹲下跟嘉怡說，這才看見她的眼淚。
每次吵架，嘉怡都沒有哭，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嘉怡的眼淚。
Eric不忍，『你會受傷的，別撿了。』
嘉怡突然很怕Eric會從她手上搶走這些碎片，
她拼命握得緊緊的，
越握得緊，碎片就𠝹得越深，
她的掌心都割破流血了。
『不要這樣，好不好？』
『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樣？』
Eric不懂得回答，還是嘉怡開口了。
『對不起，我不該提早回來的，我現在走，你們繼續。』
嘉怡望著Eric，對他笑了，但笑得很難看。
Eric心痛卻說不出來，只能眼看嘉怡離開。
嘉怡的頭痛越來越嚴重，眼淚模糊了視線。
卻無阻她繼續在公路上飛馳。
天色漸暗，暴雨好像準備要來，
嘉怡搖下駕駛座的車窗，讓帶著雨水氣味的風吹在臉上，
如果能吹走頭痛和心痛就好了，可惜不能。
Eric喜歡她的聰明，她認命了。
Eric想她成熟，她努力配合了。
她一直沒有再質問過他，她一直對他笑，
為甚麼他還要傷害她？
他不時說過要她接受他是個懂得回家的男人嗎？
她接受了，為甚麼他要帶別人回家，親自打碎她的comfort zone?
下雨了，雨大得令嘉怡看不清路面，
但她沒打算減速。
突然一道強光映入眼簾，
是逆線的車。
嘉怡扭不切軚，硬生生迎頭撞向另一架車。
頃刻之間，嘉怡彷彿感受到香薰瓶被打破的痛，
身體變得不屬於自己，化成一片又一片的碎片飄在空氣中，
流下的最後一滴眼淚，跟雨水融為一體。
「差一點 我就消失於無形 差一點 脆弱的身體 由無限變做零」
「最怕我 讓眼淚未停 原諒我的感性 不愛我 你都講得太動聽」
.
嘉怡一直高燒不退，在醫院昏迷了一個星期。
這段時間，嘉怡眼睛緊閉著，卻好像看清楚很多事。
愛情沒有對與錯，只有愛與不愛。
當他不愛你的時候，你啞忍抑或吵鬧都是錯，
當他很愛你的時候，你的蠻不講理都會成為世界的真理。
嘉怡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很勇敢的人，
她累了，真的累了，
就留給Eric做選擇吧，
他若想留住她，他不會對她太差，
他若還她自由，她也該死心了吧。
望著每晚睡在自己枕邊的人，
現在面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很多天，
Eric有份說不出口的難過，
是他一手推她進死門關的，
血淋淋的現實才讓他看得見自己的殘忍。
對Zoey是難以抗拒的激情，也令他沾沾自喜自己的魅力。
對嘉怡是依賴和習慣，也是需要，她總是把他的生活給照顧好。
之前他一直拖著不去選擇，現在始終要面對了。
嘉怡終於醒來了。
睡了很久很久，不知道睡了多久，
睜開眼時剛好醫生在為她檢查。
醫生見她醒來，馬上安排做很多檢查，
畢竟她昏迷多日，車禍傷得不輕。
做完一連串檢查，嘉怡整個人依然呆呆的，
沒有笑容，也沒有皺眉，
回到病房見到Eric時她才像反射動作般扯起嘴角，
露出一點也不開心的微笑。
Eric收到醫院的通知時，
他很感恩，人醒來就好，
以後他就可以好好照顧她了。
男生的憐憫對他們而言就是愛。
他給嘉怡帶來她最喜歡的皮蛋瘦肉粥，
嘉怡一聲不響，很專心地吃著粥，
她拼命盯著眼前的粥，
眼神裡帶著不解。
熱騰騰的粥冒著煙，
她卻完全嗅不到粥的香氣。
早在第一眼看見Eric時，
她已經察覺到自己嗅不到Eric的氣息，
她以為是Eric太過擔心她才忘了塗古龍水，
但仔細想想，她醒來後連醫院的消毒藥水味也沒有聞過，
吃的藥一點都不覺得苦。
她⋯⋯失去了嗅覺嗎？
很快，她從醫生口中證實了，
她再也嗅不到任何氣味，
這對一個調香師來說是最大的打擊，
這意味著她失去工作，失去興趣，更失去了她和Eric之間的香味記憶，
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塊。
「曾深宵的對話 如今再沒對白 門一關好各自冷淡」
過了一段時間嘉怡才可以出院，
身體差了，眉頭也緊了，
可是她沒有哭過，
她認命了也接受了，跟自己過不去只是苦了自己。
人生變得淡淡然的，
也許是她的世界再沒有了氣味，
令她明白有些人有些事，越想捉緊反而越捉不住。
出院後她回到和Eric的家，
雖然失去了嗅覺，但一切還是熟悉的。
只是，
不只被打破的香薰瓶不見了，
其他香薰瓶、香水瓶、擴香全都不見了。
嘉怡明白是Eric刻意收起來的，
他害怕勾起她的痛，
他不知道，這份痛對嘉怡來說是永遠都抹不走。
不過，既然他是為她好，她也不好說甚麼，
只要她一直不說穿，也許她就可以繼續住下來。
她學聰明了，
這不是啞忍，而是一種等價交換。
嘉怡的愛情早已埋葬在昔日的香味回憶中，
記憶依舊存在，但已沒法再擁有它。
她和Eric仍然在一起，
他對她很好，很好，
可是她忘了如何去愛了，
或者，對兩個人而言，
在一起不是愛情，而是彼此的需要，
她需要安穩，需要一個願意照顧她的人，
他需要贖罪，需要用一生的時間讓自己的心得到救贖，
過去的就讓它封存在香薰瓶內，
直到永遠。
「一起等到今天 終於也睡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