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
擱淺於29/5/2016
續寫於20/2/2019
從前埋站煞車聲，
刺耳得心驚膽顫；
現時科技變革下，
感覺亦隨之消逝。
車頭等候若閒人，
理應如我般優游；
入不近時出亦遠，
時間金錢輕如煙。
他步進地鐵，
如往昔一般。
今天，他感到一股不尋常的心情，
那種不能言喻的心情，
指引著他登上第1卡車廂。
甫進車內，
位子大多是空的，
只有寥寥數人。
芳香馥郁之氣撲鼻，
引起他的注意。
到底是黛綠之香？
抑或是濃烈的古龍水？
還是耄耋道出的經歷？
無論他怎探尋，也找不出來源。
「由它吧！」
反正面前坐著的每人，
都是對自己迎面而笑。
儘管留戀，卻又何必強求，
分得那麼清楚？
他看到了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坐在門邊，
身上瀰漫一股臭味，
如入鮑魚之肆，
四方無人敢接近。
他見狀，頃刻趨前為乞丐送上一本奉之圭臬的小說，
深情地懇求對方好好珍藏。
乞丐接過了書，
道謝一聲，
後把書放到屁股下，
繼續獨坐。
他心裡為自己的善行感到溫暖愜意，
決定沿車廂前行，
直至車尾。
步行到第2卡時，
列車亦剛好到站，
出的人多，入的人亦甚。
上車的人，剛好有一隊為數四人的弦樂隊：
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與低音大提琴。
他們於行車時演奏起古典風的隨想曲。
當中起伏變奏，
悠揚美妙的音韻，
深深地觸碰著他的靈魂，
引領他往九重天。
不料，列車猝然煞止，
顛簸一下，
教他從仙境拉回到現實。
他凝視四周，
發覺坐在車廂兩旁48個位的人，全是一雙一對：
黃與紅，
老與幼，
他擁著他，
她護著她。
站著的他沒有感覺訝異，
也沒有感到怪異，
音樂，早已驅逐了所有標籤。
到第3卡車廂時，
出的人很少，進的人多，
幾乎擠滿了所有。
車上所有的人，
無論坐著站著的，
都操著異地的語言：
西、東、北、南。
而他自己所孰悉的，
不及其它高尚，
只是等待被淘汰的舊物。
他站在中央嘆息，
感到這卡車正否定自己。
還好，窗外陽光格外澄明，叢林依然盛茂。
突然，有一金髮黑人男子截下他，
嚷著要送他一顆晶瑩的波希米亞水晶，
對於有價值的，
當然欣然接受。
第4卡的車廂，
空間相比之前的窄。
他覺得有點口渴，掏出一瓶水。
倒進口的一瞬，
才憶起從前被允許的，現已成禁忌。
於被群眾監視與檢舉的壓力下，終歸止住了。
他只想安然地待在羊群，
不想成為別人的話題。
他感到有點累，體力不如從前了。
他艱辛地找到位子，
坐下，喘息一會。
忽爾，有位小孩走向他，手上拿著兩本書：
一本舊書和一本新書。
他接過舊書，道謝後牢牢地把它捏在手中。
休息過後，
趁到站時，車沒晃動，
他攜著它一起進發。
下一車卡，是第5卡。
環境既熟悉又陌生。
列車開始進入黢黑的隧道。
車內所有人均低下了頭，
掃視自己的智能電話，
誰也沒有閒暇理會誰。
他搖了搖頭，慨嘆然後翻開手上的書，
仔細地閱讀了數頁，不發一語。
他頓然發現，
原來自己也只是低下頭的人。
良久，他站了起來往前行，
卻發覺那顆波希米亞水晶遽然變重，
往後的每步伐，沉重非常。
終忍受不了，
舊書與水晶，
他選擇了後者。
好不容易地，
他拖著那珍貴的水晶來到第6卡車。
臨近終站，
車上乘客零星散落。
剛巧列車開始加速，進入最長的路段。
沿途，
他注視到另一輛往同一方向行駛的列車，
正逐漸靠近，並列而行，
彼此很近，卻又像很遙遠。
他從窗隙中竊視，看到令人顫慄的一幕：
於另一輛列車內，
有一位和自己衣著一樣的男人，
手上也拿著一顆波希米亞水晶！
而那男子，
正空洞地面向自己！
他被嚇得目瞪口呆，
只因那男子不是一個正常人，
而是一副切實的骷髏骨！
驚惶失措的他，
立時把那笨重但珍視的水晶扔掉，
然後跑到下一卡車。
第7卡，他的身體倏地起了不尋常變化：
視線的煎熬讓他只看到白光與殘影，
聽力的耗損使他只聽到重鳴與雜訊，
關節的退化令他只感到刺痛及無力。
儘管車廂內充滿著外表貌似良善之人，
但此刻，
他已沒閒暇去理會周邊事物，
潛意識驅使下，
不斷推開擋路的乘客，
踢開佔位的行李箱，
只求儘快前往最後一卡。
眼前，所有事猶如死寂，
他感到懼怕，
懼怕未知的到來。
腳步踉蹌的他，終抵達最後一卡。
他喘著氣，
感到無比的孤獨與恐慌，
所有事都不再重要，只求立命安身。
朦朧的視線下，
他隱約地看到有幾個人站在前方。
4…5…6…
是7個人。
驟眼看去，他們高矮不一，身影卻似曾相識。
站在中間的人，靠於操作室的門，
正緩緩舉起左臂，凝視著手上的錶。
滴答……滴答……
時間的聲音從未如此清晰過！
滴答……滴答……
他的心境竟平伏下來。
未久，那人抬頭，向他疑惑地問：
「31秒了。你，存在過嗎？」
滴答……滴答……
他沉思良久，解頤答：
「也許我會存在於4分28秒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