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終於到了婚禮的那天，記得當天是下著微微的細雨，只有十三度的天氣下，我乘著巴士遠看窗外矇矇矓矓的景色，一晃一晃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卻總算來到了酒店的大門前。因為早前受了新人的所託，我比其他賓客早到了一點，負責幫他們佈置一下婚禮的會場。走進酒店的大堂，距離這不遠的是迎接客人的櫃檯，兄弟姊妹們都忙著打理現場，我環顧四周也沒有看到某個人，一直繃緊的心情才放鬆了下來。
跟他們打過招呼後，我搬著裝飾用的物品走到室外的証婚場地，嫩綠的草坪上排放了一張張歐陸式的椅子，正中間是環形的花藝拱門，整個畫面充滿了浪漫的氣氛，這就是每個女孩子都夢寐以求凡地方。我看一看手錶，距離正式入席剩下不夠一個小時，周圍亦只有少量工作人員，由於天雨的關係，大家稍微有點亂了套，原本幫忙的人都不見了蹤影，我就儘管隨機應變，獨自把手上的工作都完成好。
天空一直保持著灰矇矇的色調，冰冷的雨水一絲絲地掉下來，穿透皮膚帶來刺骨的感覺。我一邊繫著蝴蝶結，一邊幻想著，如果今天結婚的是我，對象會是誰呢?
「小心感冒。」
頭頂上被小片陰影覆蓋住，原來有人在旁邊撐著傘子，我側身一看，對方西裝革履，梳著乾淨好看的髮型，彬彬有禮地凝看著自己。
我愣一愣，才回神過來道: 「謝謝。」我對他的出現頗感意外，「你怎麼來了，宴會廳那邊都忙完了嗎?」
「新郎叫我來看看這邊情況如何，都弄好了嗎?」那道久違的聲音，好像比以前沉厚了一些，聽下還帶著點磁性。
「都弄好了，應該沒甚麼大問題。」
話畢，他把傘子遞了給我，示意我拿著，我頷首，頓時感到氣氛有點困窘。正當想著再說些甚麼時，有一位在場的工作人員，不知為何把他叫了過去，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身影，心裡有一閃而過的失落。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個人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剛才的舉動是因為他在關心自己嗎? 還是不過就單純地禮貌上的表現?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入席的時間，幾乎所有賓客都到齊了，新郎和兄弟姊妹都準備就緒，我暫時把心思都擱置一旁，好好欣賞証婚的一刻。場內奏起了悠然好聽的樂曲，新娘身穿純白色的雪紡長裙，頭紗下仍隱約看見她幸福的笑容，一步一步在親朋戚友的見証下，他們說出誓詞作出了一生的承諾，互相載上戒指並情深地一吻，眾人都紛紛鼓起掌來。
當所有人都把焦點放在一對新人身上，唯獨我卻只注視著另一個人。我不明白，如果一對情侶註定無法一起，那命運為什麼還要讓兩人相遇? 同是中學時期，同是相隔這麼多年，他們和我們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對於同時身在現場的我們，總覺得這顯得格外諷刺。
這個時候，他與我的視線對上，凝視了一會又挪了開去，似是有甚麼話要說一樣。雖然只是不經意的對視，但胸前卻有莫名其妙的悸動，我深知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証婚儀式結束，賓客們續一移步到宴會廳，只有少數人留了下來，新娘和一班兄弟姊妹走到旁邊的草地上，迎接接下來的拋花球時間。而我選擇站在後方觀看，順便幫他們拍些照片留念，正準備按下快門時，卻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一束白玫瑰花球突然落在我的身旁，掉在離我和他之間不遠的位置。
「你在發甚麼呆?」看我良久都沒反應過來，他走過來把花球拾起。
原來當天也有另一對新人在舉行婚禮，這是屬於另一對新人的花球，對方的新郎匆匆忙忙趕了過來，笑瞇瞇地說: 「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的。」
後來對方有意邀請我們拍照，我馬上搖搖頭，本以為他也會婉拒，但卻出乎意料地答應了。我錯愕的望著他，他抿嘴一笑就似愛惡作劇的小孩，那位新郎豎起拇指，把這個情況拍了下來。
拍照，只需要短短幾秒的時間，卻定格了七年的時光。我看著他有點淘氣的樣子，不禁想起當年的自己和他，照片中的我們既熟悉又陌生。
對方用藍牙把照片發給我們，然後就離開了，臨走時向我們送上了祝福。同一時間裡，我們這邊的拋花球時間亦結束，婚禮正式告一段落，大伙兒都回到酒店裡去。不知是受到在場氣氛的影響，抑或是一時的心血來潮，等到大部分人都離開後，我驀然攥緊他的衣角，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大顆大顆的掉到地上。
他稍微驚訝地轉過來，低聲問: 「怎麼了?」
「其實我......」有些話在喉嚨深處哽咽著，遲遲也無法吐出。
「我喜歡過你。」他接著我想說的話，又道: 「曾經。」
他擦拭著我的淚水，又摸了摸我的頭髮，我知道他是在按撫著我。
「我也是。」我不敢抬起頭看他。
和記憶中一樣，他仍舊是個溫柔的人，不喜歡太直接，不喜歡說傷人的話，也不忍心看著身邊的人痛苦。但有時候，我寧願他說話決斷一點，好讓我早一點心死，早一點作個了斷。
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放聲大哭，也多得他我才有了這樣的機會，我埋首在他懷裡哭泣，哭得一蹋糊塗，哭得像一個小孩。除了眼淚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該拿些甚麼去祭奠我們的青春，我只好把過去的一切都埋葬在記憶的深處，連同所有的悔和恨一起。我答應他，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為他而哭。
「是時候該走了。」我看著他說。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陽光絲縷從雲層間照射出來，天邊掛起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傘，你還是拿走吧，說不定雨還會下。」
「不用了，你留著。」
我喜歡雨落下來的方式，這就像你曾經喜歡我的方式一樣。
我轉身背向著他，再也沒有回過頭。我在想，青春裡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只屬於過去，不屬於未來，他曾經出現過在你的生命中，驚豔了你的時光，帶給你一場難忘的經歷，最後卻默默地離去。但是無論過了多久都好，你永遠不會忘記那個人，對方會一直存在於你的心裡，所以分別的時候，必須要好好道別。
再見了，我的初戀。
永別了，我們的青春與愚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