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了關愛座獵人》
「大道廢,有仁義」
《道德經》 老子

「親愛的,那邊有位,你要過去坐嘛?」

她搖搖頭,沒有答話。我望望四周,車廂內有幾個人站着,可是大家都對那空着的座位無動於衷。

「沒關係吧,你扭傷腳還未復元,站得太久還是會疼痛的。怎麼說也算是有需要的人吧。」

「我可不想被人拍照放上網公審,然後莫名奇妙被冠上『廢青霸佔關愛座』的名號。我靠着你就可以了,所以你得站穩一點。」她笑說。

「下一站天后……」冰冷的廣播響起。列車減速到站,迎來新一批乘客。女友忽然輕拍背向車門的我說:「有好戲看了。」

車門緩緩打開,外面有大約五六個乘客,其中有個戴着口罩的男人,身形壯碩,披着紅披風,關愛座的紅。身上的白衫大刺刺的寫着五個大字:「關愛座獵人」。他一上車就踏開步法,左閃右避,搶在剛進車的老婆婆前坐上車上唯一空位,那個剛才我們討論的關愛座。車廂內突然瀰漫着一股敵意和張力。

「那是甚麼回事﹖」

我女朋友把嘴附到我耳邊說:「最近網上出現了一個叫『關愛座獵人』的團體,他們有着同樣的服裝……」

「白衫口罩紅披風﹖」

她點點頭繼續說:「他們近來經常在各車站出現,只坐關愛座,而且絕不讓座,試過有人跪在他們面前也依然不理。」

我皺皺眉道:「大不了不坐嘛,有必要為一個座位去到跪這個地步嗎﹖」
「我也是在討論區上看回來的,用不着證明真偽,就當是八卦說說而已。聽說他們的口號是『在破壞中維持世界的平衝;用罪惡找出真理的所在』。」她口裏的熱氣噴在耳上,有種癢癢的感覺。

我不禁失笑說:「那不是火箭兵團的嗎﹖」

「網上對他們的評價也十分兩極,不過我想會做這種事的人……」我把手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

只見有個西裝畢挺的男子慢慢走到在紅披風面前問:「請問你可以把座位讓給這位老婆婆嗎﹖」

男子只是望一望他,沒有回應。

西裝男也許沒有想到他的反應,一下子還下不了台,只得更大聲地說:「你聽到我說話嗎﹖可否請你把座位讓給老婆婆。」

西裝男的話仿佛成了群眾的強心針,車廂的張力一下子爆了鍋。「不懂得敬老」、「沒家教」等等的指摘不絕於耳,更有不少人如殺手般熟練地拔出手槍一樣,把手機鏡頭對準紅披風,仿佛要在他身上打出一個個窟窿似的。

他沒有絲毫驚恐,反而鎮定地拿出手機和身後關愛座的標誌自拍。列車走進隧道,窗外的黑不停變換顏色和形狀,呼嘯的風聲為場面添上肅殺的感覺。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依舊悠然自得地坐着。這時候坐在旁邊,同樣也是坐在關愛座的另一位老婆婆忍不住指着紅披風大罵:「現在的年輕人真的不懂得敬老,穿得標奇立異,生得牛高馬大卻霸着座位不讓人,真是沒有家教和羞恥心。」

「人身攻擊再加指摘家人,薑還是老的辣。」我想。

紅披風終於回話,聲音有如他身型般厚重,依舊不失鎮定自持:「那你為甚麼不讓﹖」

「哎呀,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懂尊重老人家,你看我頭髮都白了大半,年輕的時候為香港繁榮作貢獻,難道現在就連一個位置也都不值嗎﹖要讓也都是你們年輕人讓吧。」旁邊的群眾在拍手附和。她禁不住微笑,似乎對自己的演講十分滿意。

「那他也是年輕人阿,你不叫他讓﹖」紅披風隨便指着坐在對面的一個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子說道。

「喂,不要指着我,你自己不讓座還理直氣壯。我坐的又不是關愛座,要讓也是你要讓吧。你知道甚麼是關愛座吧。關愛座就是指坐這個位置的人要……」
他揮揮手打斷黑外套的話:「總知座位我是一定不讓的,要讓你就自己讓讓個夠。」然後從背包拿出耳機帶上就沒有再回話了。那黑外套見對方不再回話,也只好笑着把座位讓給那老婆婆。看到事情解決了,紅披風又不理他,西裝男就走開了,其他乘客也逐漸收起手機。

列車走出隧道,陽光穿過窗子打在地上。車內各人又再自顧自低頭玩手機,或間中會偷瞄一下紅披風。除了黑外套和老婆婆的位置調換外,一切就像列車在隧道內打了個盹,甚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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