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
小林站在草地上,想着今天接下來的日程。旁邊站着小明和小海。他們正在一個葬禮的現場。
「你能想像我第一次穿西裝是甚麽時候嗎?」小明抖動着腿,不耐煩地問小海,但沒有等他回答,「就是今天。我曾經無數次幻想自己第一次穿西裝的情景,在別人的婚宴喝着橙汁、在畢業舞會上和自己心愛的女生起舞、第一次大學面試時大方風趣地表現、或者在家裡對着鏡子欣賞自己。但我從來沒有想過第一件西裝會屬於葬禮。謝謝你,小海。」小明微微像小海鞠躬,小海不客氣地點頭接受。
小林決定好了接下來的日程,然後開始望向遠方,尋找着下一個值得去思考的東西。前面人群黑壓壓一片,所有人都是黑影,沒有了肉體。
「不用客氣。」小海開始說,「葬禮是這個假期一定要去的地方。你想想,死對我們來說肯定是遙不可及,除非你們兩個有暗疾沒有告訴我。那除了死,還有甚麽對我們來說也是遙不可及的?是夢想。感受一下今天對死的觸感,我告訴你,那就是對夢想的觸感。遙不可及,卻又一定會到來。而從今天開始,就是死亡和夢想的競賽了。讓我們看看,是誰先跑到終點,是死,還是夢?」
「胡扯!」小明大聲說,前面的人群有幾個側了側頭,小明立刻住口,站直,臉上肌肉抽動,眼睛直視前方,拳頭握緊。等到前面又恢復黑壓壓一片,小明的怒氣才消停了些,他繼續說︰「這根本不成立、不公平。死神占了先機,他不需要預告,不需要等待,不需要努力,他是實實在在潛伏在我們每個人的身邊,他有無數分身,不過他不是亂來,他可以一次只帶走一個,但感覺哪裡的出生率有些多得過份,就一次性帶走一群。無論何時何時何人,一旦死神在召喚,誰又能死裡逃生?夢想?對,夢想可以死裡逃生,他不受死神控制,但不代表他可以鬥得過死神,他虛無,他飄浮。沒錯,他也潛伏在每個人心裡,但他慵懶,只有人召喚他,他才會勉強得打個呵欠,厭煩得從心裡爬出來,而且一旦有機會就立刻跑回起點。所以,區別就在,死神召喚你,你召喚夢想。」小明得意地點點頭同意自己的看法。
小林覺得訝異,為何黑色會適合葬禮?還是葬禮適合黑色?小林找了個突破口,繼續思考下去。
「才不是……噓,你聽,有人開始哭了。」小海命令自己住口,俯身向前仔細傾聽,在人群的前排處有一女子在抽泣,旁人則細聲說些無用的安慰的話。小明看了看表,「已經半個小時了,她也真是個慢性子。」
「你住嘴,她眼淚已經流乾了。你還說風涼話。」小海制止小明。
三個人沉默了一陣子,期間小明總是忍不住轉換重心,身體左傾右擺。嘴巴好像想要說些甚麽,但又不想開口。前排女子抽泣的聲音越來越大,整片草地都靜下來聽她在和靈魂對話。雲朵把太陽遮住,留下一片陰影,給這位女子一個更抑鬱的環境。周圍的人不敢低頭私語,讓這位女子可以放懷哭泣。旁人也不再安慰,開始轉為安慰自己,制止自己想哭的衝動。因為這女子的哭聲,將關心死者和關心她的人的心都擊碎了。天空在低嗚,太陽也識趣得躲得更深,雲朵集成一大片,相視而哭。女子大聲喊出死者名字,終於徹底讓人崩潰,人人互擁而泣,雨開始變得更大,雲朵哭得更響。一片哀慟在一片沉靜中沉默,然後再跃起。
「我想今天就是這樣了。」小海低着頭,低聲說。
「是吧,大概條件達到了。」小明也站直,由衷地站直。
小林不說話,看着雨水與淚水交織而成的黑色氛圍,終於明白黑色存在的意義,也心滿意足地點頭。
「下次到誰?」小明問。
「到你。」小海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