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寒看著江逸梅,眼窩一陣火燙----這份情意,叫人落淚,可惜自己不能回應。

「逸梅----」宋星寒緩緩地說:「對不起!」

江逸梅臉色變了,這意思,她懂。

「為什麼?」江逸梅的聲音發抖:「現在是她對不起你。」

----想當日,宋星寒跟江逸梅說對不起。江逸梅心裡明白,宋星寒不是一個見異思遷的人,儘管已對自己動了情心,也絕不肯做出背約寒盟的事情來----江逸梅縱傷心,卻有更多的自豪。

江逸梅只好咬著牙關,有多遠走多遠,不再讓她為難。

但今天,明明是那雲羽衣辜負了宋星寒,她心裡想的究竟是什麼?

「沒有誰對不起誰,只是大家的緣份走完了。」

「那我們……」

「它累了。」宋星寒按著胸口,輕聲說。

江逸梅凝視著她:「在我這裡,它可以好好休息。」

宋星寒搖搖頭:「謝謝你的心意。」

----累了,真的累了,宋星寒只覺一生情意已消磨殆盡,現在什麼也不想,只想安安靜靜地把下半輩子走完。

江逸梅默然,兜來轉去的,兩人的緣份始終欠上一點點……

江逸梅走後,宋星寒依舊呆坐在房間裡。

門兒卻再次被敲響。

「這信還給你,你要說什麼,便親口對我說。」雲羽衣鐵青著臉,把那完封的信擲在宋星寒跟前。

宋星寒平靜地說:「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

「因為我們不再相愛。」

「不是不再相愛,是你不再愛我才對。」雲羽衣聲音嘶啞。

「那一年,你以為我懷了別人的孩子,還跪下來求我別離開;現在,你竟因為我跟別人吃吃茶便要我走?這是那門子的道理?」

「那時候,你心裡只有我,我心裡也只有你,孩子什麼的,根本不重要。但現在,你我心裡也另外有人,我們還勉強在一起,又有什麼意思?」

「我心裡有別人?」雲羽衣的俏臉都成了慘白:「……我跟他,清清白白,就是一時胡思亂想了,也始終不及亂,難道你這樣也不能原諒我?」

「我自己也不好,怎麼有資格原諒別人?我只是不想你再夾在我和他中間左右為難罷了!」

「所以你就自說自話,一走了之?」淚兒在她眼眶裡打著滾:「你怎麼不拼命把我爭回去?你怎麼總是忙不迭把我拱手讓人?你竟然願意貼錢貼房子把我送出去?」

「就算我心窩曾經越軌,也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怎麼就狠心得把我回頭的路都堵絕?」

「……」面對她彷如利刃般的質問,宋星寒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是小孩子,不會任由你擺佈。不管怎麼樣,我要留在你身邊,生也好,死也好,絕不離開。」雲羽衣一字一字地說。

宋星寒垂下頭,不讓她看到自己眼眶內的淚水。

雲羽衣走過來,握著宋星寒的手。她的手很冷,冷得直顫抖:「……你心裡還有我,不是嗎?讓我們重新開始吧?好不好?」

宋星寒要把手抽回來,很用了點力,雲羽衣鬆開手,眼裡是不見底的哀和痛。

宋星寒轉過身去,不敢看她。

「……那競筠呢?」宋星寒的聲音低得幾乎連自己也聽不到。

「我會跟他說清楚。」雲羽衣的聲音也輕如微塵。

「為了你,競筠已是妻離子散,你不能就這樣要他走。」

「就算是我對不起他,但我更不能讓你走。」雲羽衣哀號著。

「要走的,」宋星寒搖頭:「應該是我。」

「不,不能讓你留下我。」

「我已決定了,」宋星寒狠下心來:「算我欠你的,來生再還。」

「那你現在就還給我。」

「砰----」

宋星寒回過頭,赫然看見雲羽衣正拿起剛敲碎的玻璃杯碎片,狠狠往手腕割下----

宋星寒死命衝過去,要搶去雲羽衣手上的玻璃,她不肯放手,拉扯間,玻璃在她倆的手指掌心劃下道道傷口,鮮血從傷口急湧出來,轉眼間,血都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那些是她的,那些是她的。

看著滿眼鮮紅,雲羽衣呆住了,宋星寒奪過玻璃,用盡全身力氣擲出去----

「羽衣----」宋星寒緊緊擁著她,死也不肯放開……

第二天,宋星寒和雲羽衣約了楊競筠見面。

看著她們,楊競筠眼裡帶著兩分苦澀、兩分哀傷,但有更多的欣慰。

「以後,楊競筠還是你們的朋友吧?」

「什麼朋友?」雲羽衣板著臉:「是伙計,新劇本怎麼時候才交貨?想白支薪水了?真是做夢!」

楊競筠跟葉雅清也和好了,他們去了三個月歐洲,回來後,便向大家宣佈葉雅清懷了孩子的喜訊。

也許,楊競筠把對雲羽衣的感情都昇華了,藉著他的筆,把所有的痴和愛都傾注在戲裡角色身上。他的編劇技巧越來越成熟,故事鋪排越見流暢,角色刻劃具體而細緻,曲白詞藻典雅優美,情感真摯,動人悱惻。他的作品,都是藝術中的藝術,足以留存萬世。

憑藉楊競筠的超凡劇本,雲羽衣的事事嚴謹,戲班各人的上下一心,雲映月每次演出,也得到空前成功。在班業漸趨式微的大時代裡,雲映月一枝獨秀,成了超級班霸。而雲羽衣,也終於達成了心願,被公認為一流的正印花旦。

雲映月第十屆演罷,楊競筠封筆了,宋星寒和雲羽衣也決定讓雲映月光榮結束。她們雖然沒有正式宣佈退休,卻漸漸淡出演藝界,除了偶一為之的慈善義演外,已不作公開表演。

每過一段時間,她們便到廣州和澳門,探望親人和朋友,也到世界各地遊玩。日子,過得極逍遙自在。

宋星寒和雲羽衣,像是形和影,再也沒有分開過。

----她倆長相廝守,即使鬢髮斑白,依然執手并肩,相互攙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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